曾於國道新建工程局任職,累積了相當的現場實踐經驗;現任「台灣生態工法發展基金會」執行長的邱銘源,重新在這個相對客觀的平台上出發,希望發揮民間組織於溝通協調及監督建言上的力量。在這樣的背景下,我們希望藉由專訪了解來自民間的觀察角度,同時引介基金會的角色與未來期許。
「我看到了──澤蘭花叢中的紫斑蝶,貪婪的吸食著花蜜;我聞到了──木蘭花隨著清風飄來淡淡的幽香;我聽到了──血桐帶刺的綠色小果子,掉落在姑婆芋葉子上,兜兜作響的節奏聲。」邱銘源,一位熱愛自然、認真生活的性情中人,在個人專業上,以著同樣的熱忱積極守護心中那個最原初的美好;而「生態工程」正是他一直以來持續關注的著力點。
談到近年來生態工程的發展現況,不難感覺出邱銘源言語中存在著的擔憂:「有時在報紙上又看到關於某某生態工程失敗的相關報導時,就很擔心大家會因此對生態工程產生不必要的誤解。」邱銘源進一步解釋,不少對外標榜著該工程是生態工程的案例,可能因為考量不足,或者因為施作程序過於倉促而衍伸的一些負面效應時,事實上已經背離了生態工程的基本精神,「而這筆帳,其實並不應當算在生態工程帳上的。」
一些重要觀念的再檢視
那麼,該怎麼做才能不偏離生態工程的核心價值呢?邱銘源提出了他在許多場合或訪談中不斷強調的幾個關鍵性步驟,包括:1.確認工程必要性(能夠盡量減少任何工程的產生,包括生態工程,才真正符合生態工程的精神);2.建立對話機制;3.投入生態資源調查;4.明確定義問題(例如:劃出生態熱點的位置);5.提出可行性對策(例如:如何避開生態熱點);6.整合發包文件;7.持續成效追蹤等過程,都需要被確實檢核與執行,才能真正內化生態工程的精神。
說起來,這幾項檢驗的程序,在道理的理解上好像並不是太困難,然而,一但真正「落實在執行面」時,那可就是真槍實彈的考驗了,特別當我們將一些實際案例放在這個平台上加以檢視時,往往就可以清晰看出問題所在。
就拿最近陽明山國家公園管理處在二子坪興建廁所與人工溼地的工程來看,邱銘源分析說,就是因為工務單位欠缺「與保育人員建立對話機制」、同時忽略了至關重要的「生態基礎調查」,以致工程的開挖地點很不幸地居然就落在台北樹蛙的棲地上,而且施工時間也沒有避開台北樹蛙的繁殖季;此一引發爭議的問題,其實原來是可以加以避免的。
「對外標榜生態工程」就一定是「生態工程」嗎?
邱銘源進一步強調,「確認工程必要性」永遠是第一個需要被提出來思考的檢驗點,「溼地在生態上當然有其珍貴的重要價值;但是當大家一窩蜂大量複製人工溼地時,卻忽略了『當地是不是真的需要?』以及『是不是反而因此製造出新的問題?』」他接著舉例說明:「像是屏東的一處人工溼地,單是每月從污染的河川抽水到人工濕地處理的電費就高達五萬元,這樣的能源消耗並不合理。另外還有南部幾所學校,期望以人工溼地來處理學校所產生的污水問題,有些計畫一開始就是錯誤的期待。」邱銘源說,如果是污染的問題,就應當正本清源、用正確的方法來解決,當然嘗試不同的對策,做做試驗絕對沒問題,但不能為了急於發表就盲目推廣,「千萬不要只是因為有補助款,就不明就裡的一窩蜂跟進,而產生任何工程興建上的錯置。」
石門水庫的防洪工程是另一個例子,邱銘源說,這個起因於經濟部水利署8年800億的治水預算案,第一個容易遭人質疑的提問便是:這麼龐大的計畫案,對外也打著生態工法的名號,為何不用經過環評?而在我們即將付出「為了解決水庫淤積問題,所以要蓋攔砂壩;而為了要蓋攔砂壩,還要額外興建施工道路」所引發一連串巨額的環境代價之前,是不是應當先停下腳步想想看:「這塊土地的核心價值何在?還有沒有其他替代方案?」邱銘源接著提議說:「如果可以先嘗試評估看看,桃園舊有的陂塘系統是不是有機會發展為平地水庫;或許我們在解決問題的同時,也因此保存下桃園台地珍貴的陂塘地景系統。」
「生態基礎調查」要優先於工程規劃
而另一個極容易被忽略的關鍵步驟是「生態基礎調查」。邱銘源舉例說,唐白鷺是國際自然保育聯盟(IUCN)所認定瀕臨滅絕的珍貴鳥種,八里的挖仔尾紅樹林保護區則是牠們每年春秋時節過境台灣的重要棲地,「不過因為原來提供唐白鷺於漲潮時棲息的水田環境,陸續因為被變更為工廠及住宅用地後;作為核心保護區的挖仔尾,因為欠缺週邊環境系統在縱深上的支援,而讓原來的保護機制面臨崩解的危機。」邱銘源說:「如果能夠確實掌握唐白鷺的生活史,並同步考量附近有無嚴重污染源等整體環境因素,才能避免問題的產生與惡化。」
同樣的,近日裡因為貴客丹頂鶴過境金山鄉清水溼地,而讓金山2-3號道路工程與環境保護的競合問題浮上檯面;邱銘源也建議工程單位應當在第一年先進行基礎生態研究,「先觀察各種鳥類在水田、旱田及池塘等不同環境下的利用情形,然後做疊圖,劃出生態保護的核心區及緩衝區,再進一步尋求可行性對策及處理方法。」邱銘源補充說:「陽明山的生態廊道之所以很成功,就是因為先前已經累積了11年、共一萬多筆的觀察紀錄資料,作為『動物穿越涵洞』在路線上及施工規劃上的關鍵依據。而之後持續進行的成效追蹤,則作為檢視生態工程是否完善以及是否需要修正的重要參考。」
以「建構專業而超然的溝通平台」自許
回歸到民間團體可以發揮的空間,邱銘源期許「台灣生態工法發展基金會」能夠成為「永續發展的智庫、環境監督的志工、生態對話的平台與工程創意的工廠」。他接著舉例指出,對於目前工程界與生態界常常因為彼此在環境生態見解上的歧異,而引發兩造之間的衝突對立,基金會就可以適時扮演一個專業而超然的溝通平台:「我們現在正在做的事,就是找機會把兩邊的人都同時拉到現場,讓他們有機會進行良性的對話與互動,希望能夠藉此營造出一個雙贏的局面。」
而回歸自身為何願意持續投注心力在生態工程這個領域,邱銘源也以「不忘初衷」自許,並與大家共勉:「我永遠忘不了在斯里蘭卡這個不甚富裕的國家,看見一位老人在鄉間悠閒地騎著自行車,然後很隨性地就停靠在路邊抽上一根煙,什麼也不想地望著湛亮的藍天或是廣闊的野地……;多麼希望台灣也能保有這樣奢侈的空間。」
本文轉載自生態工程入口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