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昆蟲觀察者來說,到了蘭嶼,就等於到了另一國境,不同於台灣昆蟲相的另一國境。蘭嶼的昆蟲,除了數量和種類豐富之外,更帶給長期只在台灣島觀察昆蟲的人一種異國情調。這兒的昆蟲,遠不同於台灣的昆蟲,因此,每有發現,往往帶來驚喜。
晨星出版社的《鹿野忠雄》一書,由日本學者山崎柄根所撰,楊南郡將其翻譯成中文。這本書有一張關於球背象鼻蟲的照片,照片上六隻不同種的球背象鼻蟲整齊地排列著,底下有兩行關於這張照片的文字說明:「分布於蘭嶼、綠島、日本八重山群島上的球背象鼻蟲,被鹿野忠雄博士發現,並用於研究蘭嶼、綠島的動物地理學,以及華萊士線的鹿野修正線。」說明文字的下面還有六行文字,分別標明這六種球背象鼻蟲的學名和中文名。於是,我從這本書上知道了在蘭嶼拍到的這隻身上劃過幾筆綠線的球背象鼻蟲稱為「條紋球背象鼻蟲」。
六種球背象鼻蟲裏還有一種稱為「小圓斑球背象鼻蟲」的,我則在綠島拍過。牠的身上佈滿綠色的小圓球斑,可說是穿著可愛。
《鹿野忠雄》一書說:「昭和二年(1927年)八月,他在紅頭嶼首次停留一個月……採集到3種珍貴的象鼻蟲,高興得手舞足蹈。……這3種象鼻不但在台灣沒見過,甚至在紅頭嶼也沒有人注意到牠的學術價值。鹿野立即知道這些是屬於菲律賓系統的球背象鼻蟲。」令鹿野忠雄高興得手舞足蹈的3種球背象鼻蟲之一,正是我所拍到的這種「小圓斑球背象鼻蟲」。
我所拍到的這隻小圓斑球背象鼻蟲,其翅鞘似乎受了傷,不過仍掩不住牠的美麗與可愛。《鹿野忠雄》一書還有一段文字這麼寫著:「在一般的熱帶昆蟲中,球背象鼻蟲特別有寶石一般的亮彩,難怪鹿野首次發現時,萬分驚喜。任何人把牠放在手掌時,會情不自禁地發出讚嘆聲。」
鹿野忠雄先後發現的6種球背象鼻蟲,對他這位昆蟲觀察家來說,除了美所帶來的驚喜外,更重要的是學術上的大發現。演化論的發表,是由達爾文和華萊士所共享的,但後人常常只知達爾文,不知華萊士。演化論發表時華萊士人仍在馬來群島考察,蒐集標本。他在馬來群島考察時發現了一個重要的生物地理分布情形,《鹿野忠雄》一書這麼說:「印尼的峇里島以西的動物中,有亞洲要素的動物呈優勢,而峇里島東側的龍目島以東,新幾內亞要素的動物呈優勢;此分界線向北延伸,隔開婆羅洲的動物和西里伯斯的動物。後來T. H. Huxley把華萊士所引的動物分布境界線,稱為華萊士線。」由於當時華萊士所到之處未達台灣島及蘭嶼,所以,這條虛擬的華萊士線並未往北延伸,直到鹿野忠雄的這一發現,讓華萊士線向北延伸到了蘭嶼綠島和台灣之間。簡言之,華萊士線劃過的兩側,即使這兩座島嶼相距不遠,也會存在著差異甚大的生物相。
由於六種球背象鼻蟲的發現帶給了鹿野忠雄在生物地理上的大發現,進而修正並延伸了華萊士線,這讓我覺得六種球背象鼻蟲在台灣的昆蟲界因而具有了非比尋常的地位與價值。(不過我幾乎沒有在什麼昆蟲書上看到有人這麼盛讚牠們,在此算是為牠們抱屈。)這麼想來,我也暗自對自己許下了一個目標,期待下回到綠島或蘭嶼觀察昆蟲時,要特別留心其餘的四種球背象鼻蟲,務必將六種球背象鼻蟲的相片蒐集齊全。這樣一種心願,無非是想讓自己與鹿野忠雄的足跡有一種象徵性的契合,這種契合同時也代表了一種與華萊士的因緣聯結。而華萊士所牽繫的演化論,更會讓我覺得自己似乎也虛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