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請毛毛蟲到手上來 | 環境資訊中心
自然書寫

邀請毛毛蟲到手上來

2010年02月21日
作者:楊家旺

2010年1月17日攝於台中大坑許多昆蟲的幼蟲,被我們習慣性地稱為毛毛蟲。台灣的蛾類,約有四千多種。也就是說,這些蛾類的幼蟲,先不就每一齡外觀上的改變來看,就足足有四千多種不同的形貌配色可供欣賞。更別說加上其他種類的昆蟲幼蟲(毛毛蟲)了。若說一隻毛毛蟲的造型與配色是造物者的一件作品(您要說是雕塑或繪畫都可),我想,這些造物者的毛毛蟲作品,其數量恐怕不亞於一座國立美術館的館藏。甚至,就作品的「質」來看,我認為造物者的藝術天份一點也不亞於藝術家們的天份。故而,一種毛毛蟲的滅絕,就代表一件偉大傑作的消失,這種生命形式的傑作,恐怕無法再創作出複製品了。

然而,並非每個人都能以欣賞的角度來看這四千多種蛾類毛毛蟲。甚至,我遇見的多數人,是以厭惡的眼光在看待這些具有美感價值的毛毛蟲。他們對於毛毛蟲,一概稱之為「哎噁」。或許正是這個緣故,2009年11月01日,一群台中荒野保護協會剛結訓的解說員,以他們仍火燙的熱情,領著一群民眾到台中大坑的山區,進行一場親近生命,體驗自然的活動。尤其是試圖扭轉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也就是民眾對毛毛蟲的觀感。

參與活動的民眾,不少是親子。午餐時間,大伙在一處平坦地就餐。每一顆散布的大卵石,正好坐一個屁股,大家隨意挑了一顆坐石,便休息了起來。孩子坐不住,熱情的解說員便精神振振地陪玩。解說員們從口袋裏取出兩支小鐵樁,量好適當距離,往土裏一扎,再套上一條橡皮筋,就成了雙軌的橡皮鐵路了。摘兩隻狗尾草,作為毛毛蟲火車。兩輛毛蟲火車各據一邊,從兩端相對出發。前進的動力來自於地上撿來的石頭。以石頭磨擦鐵樁時的震動,將動力傳給了狗尾草毛毛蟲。兩隻狗尾草毛毛蟲便突~突~地前進,直到相遇的那一瞬間。那一瞬間小朋友是激動的,尖叫的。配合激動與尖叫的那一瞬間,往往有一隻狗尾草毛毛蟲跌落下去,當然,那又是一陣驚呼。我在一旁,看得喜滋滋的,便持著相機拍幾張自己看了會覺得喜滋滋的照片。

這是小孩子的毛毛蟲遊戲,在他們還沒「被賦予」毛毛蟲是「哎噁」之前,或許可以先被賦予毛毛蟲很可愛,又很可親的印象。大人,雖然還是願意玩些遊戲,不過一旦小孩玩上癮的遊戲,父母只樂得在一旁欣賞孩子的快樂,並滿足於那樣的氛圍,而不願去搶孩子的遊戲機會。

不過,解說員們似乎不讓大人只滿足於此。因為賦予毛毛蟲哎噁之名的,正是大人。大人也應該重新認識毛毛蟲。因此,正當一隻山龍眼螢斑蛾(Erasmia pulchella)的毛毛蟲在樹幹上爬行時,一位解說員伸出她的手作為邀請,邀請毛毛蟲到她的手上來。一旁的大人先是目瞪口呆,繼而問,牠身上的毛不會讓人產生癢癢的感覺嗎?解說員風趣地答,我們有看到被毛毛蟲爬過的樹幹伸出枝條來抓癢嗎?

解說員一個邀請的動作(而非抓的動作),得到了毛毛蟲善意的回應,牠爬上了她的手掌心。接著她問,有沒有人也想體驗讓毛毛蟲在手上爬行的感覺呢?那些可愛的小腳踩在您的掌心是什麼感覺呢?這真的是非常具有想像空間與吸引力的形容,於是一位媽媽自告奮勇讓毛毛蟲從解說員的手上走到了她的手上,那一刻,她臉上有了一種驕傲。因為,她說自己過去是不敢這麼做的。接著,是一位又一位的大人也來嘗試,看大人玩得有趣了,小朋友也想來湊一腳,體驗這份快樂,排著隊說要和毛毛蟲做朋友,要讓毛毛蟲的小腳,踩在自己的手上,感受那皮膚被毛毛蟲的腳踩著時的微妙感覺。最後,依依不捨的小朋友,將手托向樹幹,讓毛毛蟲走回牠的大自然,告別這短暫卻神奇的一小段時光。

我相信,這群滾著火燙熱情的荒野解說員,內心更為火燙了。我還瞥見他們的眼角,似也冒著火燙的淚泉閃閃。那大概是一口溫泉式的眼井,讓與會的民眾,無論大人或小孩,都重新認識了一次大自然,對毛毛蟲有了新的印象,新的喜愛,如同泡在溫泉裏一般地享受與放鬆。這洗禮像是一種蛻變,不只是人的蛻變,也是大自然的一次蛻變。因為,唯有人類改變對待大自然的方式,生物多樣性的美才能被突顯,被重視,被欣賞,被保護,被愛惜。

註:感謝吳士緯先生協助,鑑定照片裏的幼蟲為山龍眼螢斑蛾(Erasmia pulchel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