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我比毒蛇還溫柔 | 環境資訊中心
生物簡介

別怕,我比毒蛇還溫柔

2010年10月10日
作者:楊家旺

【別怕,我比毒蛇還溫柔】2010.07.16 攝於大潭仔

小寬寬的姊姊是小甄甄。小甄甄的自然名是毛毛蟲。小甄甄對毛毛蟲已經不害怕了(曾經害怕的不得了),小寬寬當然希望像姊姊一樣。簡單地說,小寬寬的心態是,只要姊姊有的、會的,他也要有、也要會。於是,有一天,小寬寬對我說,他不怕毛毛蟲,要我帶他到野外去。

我心裏想,不怕毛毛蟲和帶他到野外去有什麼關聯性嗎?相反地,我其實比較喜歡帶怕毛毛蟲的人到野外去。當然,我沒有跟小寬寬這麼說,而且,他真的不怕毛毛蟲嗎?我很懷疑。我必須試一試,才知道結果如何。

在大潭小徑上,我找到一隻毛毛蟲,我問小寬寬,你姊姊敢讓毛毛蟲在手上爬,你敢不敢?小寬寬說姊姊敢的他都敢。於是,我邀請一隻毛毛蟲到我的手上來,然後要小寬寬將手靠著我的手,讓毛毛蟲走到他的手上去。哇!小寬寬真的很勇敢,毫不遲疑,一下子就完成了這項任務。比起姊姊當年,小寬寬似乎天生就不怕毛毛蟲。

我問小寬寬知不知道「台灣生態筆記」這個節目,小寬寬說他知道,他很喜歡看這個節目,裏頭的阿峰是他的偶像。我問小寬寬怕不怕蛇?小寬寬想了想,說不知道。我問小寬寬敢不敢和50條毒蛇住在一個房間裏?小寬寬瞪大眼睛望著我,搖搖頭說不敢,然後反問我:「你敢嗎?」我也搖搖頭說不敢。我問小寬寬還記不記得上一次夜間觀察時,Molly阿姨將蟾蜍抓在手上對著大家解說的畫面?小寬寬說記得。他還記得當時有位媽媽嚇壞了,問說蟾蜍不是有毒嗎?妳怎麼還敢抓。我說我也記得,我還記得Molly阿姨回答那位媽媽說:「是有毒沒錯,不過我並不打算把手上這隻蟾蜍吞到肚子裏。」惹得大家一陣笑。我問小寬寬,既然阿峰是你的偶像,那麼你知道阿峰最怕什麼嗎?小寬寬興奮搶答:「我知道,是蟾蜍。」我說對,就是蟾蜍,不怕與50條毒蛇住在一間房子裏的阿峰,卻怕一隻小小的蟾蜍,很怪吧?我對小寬寬說,阿峰之所以怕蟾蜍肯定不是因為蟾蜍有毒,而是像你姊姊小時候害怕毛毛蟲一樣,來自一個不愉快的接觸經驗,而後深深銘印在腦海裏。小寬寬問我什麼是「銘印」。我不想回答他硬梆梆的名詞解釋,繼續問他知不知道有些毛毛蟲是有毒的,他說知道,媽媽說不可以碰有毒的毛毛蟲。我接著問小寬寬知不知道哪些毛毛蟲有毒?小寬寬說不知道。我說那麼他怎麼知道什麼毛毛蟲可以碰什麼毛毛蟲不可以碰?小寬寬說,媽媽說只有你碰了沒事的我才可以碰。我笑了笑,答:「小寬寬,你媽媽真聰明。」

在大潭小徑上,我與小寬寬走沒幾步路,又發現了另一隻毛毛蟲。我對小寬寬說,這隻毛毛蟲的背上有4撮白色的毛刷,是一種毒蛾的幼蟲,他的中文名是基斑毒蛾(Dasychira mendosa)。小寬寬反應很快,馬上接著說:「所以有毒,不能碰,對不對?」我說對,接著將基斑毒蛾的幼蟲邀請到我的手上來。小寬寬張著嘴,訝異地看著我,眼神裏有一種責備,還有一種疑惑,因為,我不是說有毒的毛毛蟲不能碰嗎?

【別怕,我比毒蛇還溫柔】2010.07.16 攝於大潭仔2

我賊賊地微笑著,對小寬寬說,毒蛇不能抓,但阿峰卻敢抓。阿峰敢抓毒蛇,但我不敢抓毒蛇,我相信Molly阿姨也不敢抓毒蛇。不過Molly阿姨敢抓蟾蜍,阿峰卻不敢。小寬寬說,但是你敢抓毒毛毛蟲對不對?我說,不對,我不敢抓毒毛毛蟲,但是我敢邀請毒毛毛蟲到我的手上來。我問小寬寬,你敢不敢讓毒毛毛蟲走到你的手上去?小寬寬說,只要你敢的我就敢。

我對小寬寬說,接下來我要說的這一段話你也許不一定聽得懂,但是我還是要說給你聽。我覺得讓人們對大自然存在著一定程度的恐懼是非常好的事。當人類對大自然已不再有任何恐懼時,大自然就開始迅速地被人類破壞了。但是相反來說,當人們對大自然的恐懼太深的時候,大自然被破壞了,人們一點兒也不會感到生氣,甚至感到高興,因為人們就不必再感到害怕了。阿峰抓毒蛇的目的不是要教大家隨意地抓毒蛇,他只是想改變大家對毒蛇的恐懼,同時進一步讓大家認識毒蛇,同時不要覺得看到毒蛇就一定要把毒蛇打死,毒蛇有其生存的必要與生存的價值。Molly阿姨也是,她抓起蟾蜍的時候,難免會碰到毒疣,但是她知道,她事後要洗手,不可以隨意再拿食物放進嘴巴裏。我平常也不會隨意邀請毛毛蟲到我的手上來,因為我認為,與其待在我的手上,毛毛蟲更願意待在葉片上。我之所以邀請毛毛蟲到手上來,無非是為了告訴別人一些關於毛毛蟲的可愛,毛毛蟲的生活史,尊重生命的觀念,生態保育的價值……等等。我希望毛毛蟲能夠原諒我半強迫式的邀請,因為我其實是希望祂和我合演一段劇,讓觀眾因此而愛上毛毛蟲,或者最起碼,不要看到毛毛蟲就想把祂踩死。能夠將毛毛蟲,甚至毒毛毛蟲邀請到手上來,並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相信阿峰抓毒蛇、Molly阿姨抓蟾蜍,肯定也不是為了炫耀什麼,他們只是希望大家對大自然的所有生命能夠不那麼恐懼,特別是不必要或者誤解式的恐懼。進而,他們希望傳達的,無非是每一種生物,無論人們喜不喜歡、害不害怕,都應該有其生存的權利與價值。

我還記得法布爾在《昆蟲記》裏曾寫過他為了知道各種狩獵蜂叮刺到的痛感程度如何,於是抓來各種獵蜂,讓祂們叮刺,然後記錄痛感程度。還有那位研究昆蟲化學的托馬斯.艾斯納(T. Eisner),為了體會捕食氣步甲的生物會有什麼感受,於是將一隻氣步甲放入口中,「這發出噗噗聲的小東西是熱的,后來我趕快把甲蟲吐出,但口裏難聞的味道遲遲消除不掉。」艾斯納真是有夠瘋狂。阿峰雖然敢抓毒蛇,也知道怎麼抓毒蛇,但他還是被毒蛇咬過,不過這並不會讓他從此以後不敢親近毒蛇。小寬寬,你知道嗎?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夠勇敢地給毒蛾毛毛蟲和刺蛾毛毛蟲的毒毛給刺一下,感受一下那種痛感,這有些瘋狂,但是要成為真正的昆蟲觀察家,我很難不這麼做。不過,我還沒成為真正的昆蟲觀察家,同時,我也還沒有勇氣讓毒蛾和刺蛾的毛毛蟲刺一下,感受一下痛的感覺。對我來說,知道如何邀請毒蛾毛毛蟲到我的手上來,反而讓我錯失了被毒蛾毛毛蟲不小心刺到的可能性,這會不會反而是一件不好的事呢?

小寬寬,你知道嗎,我覺得能夠邀請毛毛蟲到手上來的人並不厲害,厲害的人是知道如何將邀請到手上的毛毛蟲放回到祂原本的植物上,因為,你知道的,毛毛蟲往往有固定的植物作為食物,放錯植物就可能活活餓死。現在,你知道要把你手上這隻毒蛾毛毛蟲放回到哪一株植物上嗎?小寬寬搔搔頭,看看眼前的植物,舉蟲不定。我跟小寬寬說,千萬要記住,將邀請來的毛毛蟲送回祂原本的家才是一種禮貌的行為,同時也才是尊重生命的行為,要千萬記住,放錯植物,可能會要了祂的命,因此,邀請毛毛蟲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更不是一件可以隨意為之的事,必須明白從哪裏邀請來的就必須送回哪裏去,才是專業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