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年前,環山部落蒼松翠柏,泰雅族人嬉遊其間,無不感謝上蒼賜給他們健康長壽,誘人的蘋果隨後進入族人的生活,大幅的改善了族人的經濟狀況,族人感謝種植蘋果帶來滋潤環山的「地蜜」;這幾年,青壯年的連番離奇的「走」,族人開始覺醒,伴隨著蘋果樹的「地蜜」,卻正是殺蟲劑中最毒的一種。
泰雅族少年郎連番死亡,該怪誰?雖然在正式的公共衛生調查完成前,還不能完全理清農藥的責任。但是包括過去曾說過「農藥還可治胃病」的農藥商,昨天也都不敢否認此事與農藥毒性無關。一位曾經輔導過梨山地區果農使用農藥的推廣人員,更是認為今天這種殘局,是遲早要發生的事。
環山部落泰雅族人濫用農藥的狀況,早已惡名昭彰。就從負責輔導農事的和平鄉農會從熱心的管到不願意管,就不難想像問題的嚴重。
農會人員形容環山部落使用農藥的類別,用「百貨公司」還不足以形容,簡直是「博覽會」級,臺灣其他地方有的農藥,環山都有,環山有的別的地方卻不一定有。
事實上,這樣的形容還不夠,環山部落非但各式農藥,都在此集合,甚至還有些「非農藥」,根本就是工業用的化學藥品:一般農藥上市前還要做2年的藥理試驗,看看是否危害動物、人體,而且要經農政單位核准管理;但「非農藥」這些程序全省了,這些藥品比殺菌劑、殺蟲劑、除草劑更有「神效」,泰雅族人視這些「非農藥」是「新發明」,但是族人忽略了這些「非農藥」最大的威力不是「殺蟲」,而是「殺人」。
各式「化學藥劑」紛陳,已經是危機四伏,而泰雅族人忽略農藥可怕,未能依指示使用,更加重了危害。最常見的錯誤使用是「混用」,殺蟲劑和除草劑混用,族人以為可以事半功倍,後果卻是十分可怖。但2種劇毒藥物混合,再發生化學作用,毒性相乘,可能產生的危害,大到無法預料,更無法預防。
族人們以為即便是農藥汙染了飲用水源,煮沸之後也該相安無事,但是族人萬萬想不到農藥分解是非常複雜的過程,極可能因為加熱,而使毒性整個發出來。其他還有一些認知上的錯誤,不但是環山部落的問題,其實也是今天臺灣地區使用農藥者普遍性的問題。
許多人以為農藥噴灑,「藥效」過後不再有殺蟲效果,即使無害,完全忽視農藥微量殘存的問題。行政院農業委員會農藥技術諮議委員會審定的「植物保護手冊」,在說明如何使用藥劑防治病蟲害時也常在「注意事項」上說明:「採收前9天停止用藥」、「施藥後第12天為安全採收期」。意思好像是,噴過農藥9天、12天後,農藥就會自動崩解乾淨一般。
實際上,是不是這樣呢?近年來已有疑義出現,最有名的例子是,前年美國發生的防霉農業「二溴乙烯」事件,這種農藥使用了40年,被農學專家一直認為,不會有殘毒問題;前年一份美環境保護局的委託研究竟發現,二溴乙烯噴灑在葡萄柚皮上,不但沒有揮發,而且還深深侵入果心,所謂「安全採收期」「安全殘量」馬上受到嚴厲考驗。
對農民而言「安全採收期」似乎暗示著,過了一段時間農藥會不再做怪,而果樹再度長蟲,似乎也表示著農藥已經「不在」了。這其實是一種想當然耳的錯覺。農藥的殘量殺不了蟲,並不見得就害不了人。這些點點滴滴的殘量,每天以各種途徑呼吸、接觸、喝水、進食,進入農民的體內。累積毒性,終至病發。
另外,許多農藥專家認為,農藥噴灑經過一段時間之後,會被環境微生物代謝掉,這種說法現在也站不住腳。自1970年以來,愈來愈多的報告指出,許多農藥可以強烈極性與金屬陽離子結合,而可以避免被微生物代謝。
最引人注意的例子是馬拉松可與土壤中的陽離子以氫鍵方式形成水合狀態,一旦形成這種狀態,馬拉松就可以在土壤中一直存在。只要能在土壤中存在,馬拉松終有一天會移動入涵水系統。可怕的是,馬拉松並非唯一具有這種「水遁」本領的農藥。
環山部落的山胞並不知道農藥有這種問題,即使是賣農藥的人,以及部分政府管農藥的官員也未必有這種認知。
環山部落事件,應是無知導致的悲劇。今天臺灣農藥使用量居世界之冠,阻止悲劇向外蔓延,已是迫在眉睫之事,有關單位應下決心,好好檢討臺灣地區使用農藥的問題了。
卓亞雄、楊憲宏合寫,原載民國76年3月4日聯合報第3版
※ 本文轉載自《我們不是天竺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