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正對面、河岸另一邊的歌劇院,是女王提議建立、丹麥一大海運集團送給哥本哈根的禮物。雖然當地人都戲稱內裝設計長得像一顆大南瓜……我們的女王很聰明,她會4種語言,還喜歡看科幻小說,《魔戒》的丹麥語翻譯小說就是由她大力促成的。」Free tour的導遊Andrew對大家玩笑說道。
我在丹麥哥本哈根。這一回,我交換到的是一場城市公共建設的震撼教育。
我很喜歡拿著地圖在城市漫步,多半沒有目的。因此,歐洲各大城市新生的Free Europe等機構常常成為我的指引。這類的組織都會規劃大約3小時免費的城市漫遊,若是規模較大的國際知名城市,德文、西班牙文、英文導遊皆有。他們多以詼諧、幽默的話語,帶你認識當地的文化,使歷史咀嚼起來不至於生澀。很多內容也都是旅遊書上不會寫到的知識,丹麥女王喜歡看科幻小說即是一例。
「我們站的這裡是皇家劇場,為皇家劇院及歌劇的展演中心。河岸對面是歌劇院,再往河的南方走,是皇家圖書館……這些都源自丹麥不同建築師、公司設計。」 Andrew導覽的句點,畫在皇宮廣場。導覽結束後,我的心裡一直有股複雜的震撼,卻說不上來。於是我回頭,走回皇家劇院的岸邊。許多哥本哈根的市民坐在甲板上拿著啤酒,悠哉地曬太陽。河上風光也熱鬧,大小船隻、快艇在水面上流動,構築的視野猶如一幅畫作。
我往南走,直至建築新穎的皇家圖書館。這棟建築在當地享有「黑鑽石」之美譽,館內的建構更是令我屏息。走出館外,一樣有許多民眾坐在甲板上面對著河岸聊天飲酒。這時,甚至有年輕人輪番跳向弗雷德里克島運河(Frederiksholms Kanal),水花在濺起的同時,他們的快樂也感染岸上的我們。即使我們彼此不認識,都對著眼前的詩意景象,不約而同地笑開懷。
對於心裡的震撼,我想我終於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在台灣,「水岸第一排」,從來不是專屬於大眾。基隆河的大直水岸第一排、淡水河紅樹林的水岸第一排,曾幾何時,蓋上許多華麗外表的豪宅,爭奇鬥艷。於是一棟比一棟豪華,卻也一棟比一棟更逼近天價。
著名的設計創意城市,將視野最好的位置,留給歌劇院、劇場、圖書館,哥本哈根身體力行,對於藝術的重視可見一斑。這座城市相信,城市最美、交通最便利的地方,應屬於市民大眾共同享有。藝術機構於河岸的林立,實際上也降低藝術對市民的門檻。使得陶冶文化、親近藝術培養美感,不再成為距離,唾手可得。
我不禁想起大4那年,柯裕棻老師曾經邀請吳明益老師到新聞系「文化批判」課堂演講,談到相當多關於環境保育的課題。他相當氣憤淡水預計興建的淡北快速道路,「當年的紅樹林,是在許多環保人士極力爭取之下,才得以保存下來。」紅樹林的保育,成為淡水河岸難得一見完整的綠地。然而,除了吸引遊客拜訪外,也引起建商們的興趣。
於是,「水岸第一排」、「紅樹林保護區的最佳視野」、「台北難見的一塊綠地沃土」、……這類文案的堆砌,成為建案抬高房價的籌碼,卻也成功見效,吸引許多富人購買。坐在陽台,泡杯咖啡,一打開窗戶,淡水河岸風光盡收眼底,水筆仔即是你的鄰居。
然後,現在我們卻要殘害「鄰居」的棲息地。
一直以來,我們受「有土斯有財」傳統封建思想觀念影響,買房子這件事開始意味著所謂的「成功」。辛苦工作賺錢,為的是能夠擁有自己的房子,擠身人生勝利組。「有好的房子才能討好老婆、有好的房子嫁女兒時才風光……」房地產這類情節的廣告,每日輪番播放著。令人遺憾地是,也確實有人將其視為第一優先擇偶條件,情愛還是其次。
於是,房地產確實帶動經濟,我們的社會禮遇房地產業者,3、5倍乃至更高的差價,使口袋夠深者荷包再度滿滿,使富商們爭相投入房地產事業。他們很精明,知道比起研發、經營品牌,投資房地產是投資報酬率最高、最快的方法。房地產確實帶動經濟,卻也帶來更多社會不正義。
德國、瑞士,許多的歐洲國家買房風氣並不興盛,多是選擇租房作為替代,他們相信居住是人民的基本權利。然而,這些國家的經濟卻沒有因此衰落,產官學鼓勵各項產業創新,注重研發、再生能源與科技的投資,對於社會公平正義也相當正視。比起現在,他們更看重未來,被喻為歐洲的經濟強國實至名歸。房地產之於經濟絕非萬能,那所謂經濟的萬靈丹,有一天也可能成為社會毒藥。
「你快樂嗎?」在哥本哈根只要有機會與人交談,這都是我開場的第一句話。我好奇這個國家的子民,是否如世界多項統計所示,常常是「世界上最快樂的國家」呢?”Yes, we are, we are happy!” 坐在我身旁的男子笑著說,他住過蘇格蘭、保加利亞、尼泊爾等城市,但他最喜歡的,還是他的家鄉哥本哈根。實「你可以悠哉地在這座城市騎腳踏車,比起速度,我們更高興能享受如此的樂活態度。其實問題的根本很簡單,一切都是價值選擇。」
「一切都是價值選擇。」這句話帶給我的震撼洗滌,幾乎等於跳10次弗雷德里克島運河才能獲得的體悟。
回到台灣後不久,我和一名上半年在北京的朋友L,一同到大安森林公園野餐。我們聊各自不在台北、異地生活見聞大小事,我也不忘提到在哥本哈根的這份震撼。離開以前,正要收拾器具時,我們不約而同地往左前方畫破台北天際線,仍在興建的高聳大樓看,各自停頓3秒。「那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L問,「不曉得,我剛剛也正納悶,應該是我們不在的時候開始蓋的。」我皺著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