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07月06日
作家:賈福相
書架上有一隻鷹羽,每次看到就令我想起傻馬的話:「這不是鷹羽,這是兄弟情。」
三十年前的一個夏天,我領了二十多位學生,有男有女,一半是中學教員,到華盛頓半島的一個濱海小村落,作野地實習。
這是一個美國西北部印地安人的部落,人口不到三百,疏疏落落的矮房子、黃土街道、一座加油站,站旁有一家雜貨店,只賣些香菸、醬醋茶之類的日用品。村子周圍有高大的長青樹,一條小溪由村旁流過,注入大海,這一些彷彿是我記憶中的故鄉,一個山東的小農莊,一百多戶人家。
東西相隔八萬里,今昔相去四十年,仍然可以比鄰。
入夜,我們露營在濱海的松林中,準備第二天清早退潮時去岩岸上採集。那一夜,正好碰上印地安人的一個節日,村民們忙著慶祝,邀請我們參加。
在一個有圖騰柱的廣場上,築起了烈烈的營火,傳統的大小皮鼓有節奏地拍起,我的幾位學生也信手彈起吉他。
車輪舞開始了,步伐單調而原始,老人和孩子都參加,有時就把舞場中心讓給那些有訓練的歌手和舞者,我們或坐或站地圍著,鼓掌助興。
風從海上來,涼涼的。群星在漆黑的天空裏,顯得特別低,特別大、特別稀、特別潮濕。松木燃燒的煙味、海風的腥味,也是鄉情。
印地安人是多神論者,山東的鄉下也是。山有山神、海有海神、樹大了也有樹神。
我們一塊跳舞、一塊歌頌。白種人、黃種人、印地安人,都是大地的兒女,失落了幾千年,再回來。
鼓是圓的,車輪也是圓的,廣場是圓的,舞者在圓圓地轉,我們從未離開過,怎麼會失落?
慶神舞結束了,一個著夏威夷短衫的中年人走向我,緊緊地握住我的手說:「我是傻馬酋長。」
他遞給我一隻鷹羽,十二吋長,三吋寬,黑白分明。他說這不是鷹羽,這是兄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