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菸葉時代的希望 世代輪替到美濃 | 環境資訊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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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菸葉時代的希望 世代輪替到美濃

2017年03月20日
採訪/撰稿:李慧宜;攝影/剪輯:許中熹

每年只要一到農曆年前,差不多一月份的時候,就又來到了採收菸葉的時期。一場接著一場的採收秀,會持續三個月左右。菸田裡,到處都是人,男男女女、人聲鼎沸,連摘菸葉的聲音,都迴盪在廣大菸田之中。

女人摘好的菸葉,會一包包打包好,再由男人一包包扛上貨車,再馬上運回菸農家,完成夾菸和送入菸樓燻烤的工作。這種種菸葉的工作,粗重、繁複,絕對不是一個農家就能忙得過來,過去的菸農,大多是數個家庭組成交工班,共同合作分批完成每一家的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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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差不多一月份,是菸葉採收時期。持續三個月的時間,摘菸葉的聲音,迴盪在廣大菸田中。

可是現在,菸農越來越老、農家越來越少,所以近十幾年來,採菸班逐漸成為菸農家庭最重要的勞動力來源。2月28日這天早上,採菸班工作的田區,是黃盛連、黃文生的菸田。這對父子檔菸農,共耕種九甲一分地,菸葉種植面積美濃第一,不過面對鏡頭,他們都很低調。

傅冬娣領軍的,是美濃最大的採菸班,人數最多、年紀也最大,其中82歲的黃有蘭阿媽,手腳迅速俐落,說起話來力道十足,堪稱老菸農最佳代言人。黃有蘭邊摘邊說:「我只要還可以動,就會來採菸。我有六個兒子,以前常跟他們說,要努力讀書,讀進腦袋裡,小偷偷不走、火燒不到。他們之中,有的讀到美國就住在美國,讀到日本就住在日本,全都是我耕種養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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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歲的黃有蘭阿媽,手腳迅速俐落,說起話來力道十足,堪稱老菸農最佳代言人。

香菸是嗜好品,原料菸葉,從日治時期到戰後台灣,都是由菸酒公賣局推行的許可制度在管理。只有政府劃定的菸葉種植區,才能種菸,而且菸農的身分背景、資金成本、種植面積、栽培技術,和燻烤菸葉的硬體設備,也都有嚴格限制。菸農只要配合規定種菸,政府就會用保障價格來收購。

不過,2002年台灣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以後,一切都變了。菸酒公賣局改制為菸酒公司,菸葉種植從許可制改為契作制。台灣的菸葉,到底還可以再種多少年?沒有人知道。

WTO是全球化的象徵,打破貿易障礙讓全世界商品自由流通,這也表示,各國具有在地性、獨特性需要保護的產業,很可能會受到衝擊而消失,台灣菸葉產業,就是其中之一。

台灣有台中、嘉義、屏東和花蓮等四大菸區,種植面積的最高峰,落在1969年,共11952公頃。2002年初,台灣加入WTO,兩年後,菸葉面積驟降到1112公頃。2016年,只剩下631公頃。短短近半世紀,台灣菸葉面積,縮水了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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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初,台灣加入WTO,短短近半世紀,台灣菸葉面積,縮水了94.7%。 

美濃農村田野學會常務理事溫仲良表示,2002年台灣加入WTO,同時政府也廢止專賣制度。這種情況下,在2002年之後,美濃一度出現農民棄耕的潮流,那個現象反應在當時農地的買賣,是最興盛的時候,到處都是休耕地。

其實2008年初,當時全台灣最重要的菸葉產業領導人張騰芳,曾對著鏡頭訴說他的無奈與痛苦。他說:「以前我去台北開會,南下要回高雄時,坐在火車上,看著全省的菸田喔!菸田成熟時期,我胸中滿滿是黃金色的心情,實在是非常好、非常舒坦。我人生中36歲到60歲,這段人生最有力量的時間,就是用在台灣的菸草事業。但是現在來講,談到台灣的菸草事業,我心痛啊!菸田那麼少、菸農那麼老,好像我的人生,就這樣慢慢歸零!」

張騰芳先生在2016年6月,以86歲高齡過世,隔月,政府宣布,2016年冬天所種下的菸葉,將是收購的最後一批。菸葉消失,快得讓人來不及看到最後一眼。

黃鴻松,龍肚國小校長,土生土長美濃人,說起童年種種,幾乎都跟菸葉脫離不了關係。帶著母親到老家的菸樓散步,他彷彿回到從前。可是,倒塌的菸樓、破舊的門窗,卻一再提醒,當農業發展逃不過全球化衝擊時,長期受到政府嚴格管制的菸葉產業,也一步步走入歷史。

菸葉沒落,引起了社會關注。2003年,美濃在地社團美濃愛鄉協進會,舉辦菸葉季活動,呼籲政府保存菸樓和菸葉文化。同時期,美濃農會開始推動良質米政策,以行銷在地稻米品牌,協助菸農轉型。2006年,以體驗拔蘿蔔為號召的白玉蘿蔔季,受到來自都市的消費者熱烈喜愛。一時之間,無所適從的菸農們,終於看到轉型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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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以體驗拔蘿蔔為號召的白玉蘿蔔季,受到來自都市的消費者熱烈喜愛。

菸葉產業的變化,是危機,也是轉機。以美濃為例,不只白玉蘿蔔,橙蜜香小番茄,辣椒、四季豆、胡瓜、紅豆,各種冬季短期作物,在農民巧手下,創造出新的空間地景。面對局勢變化,溫仲良感慨良多。他說:「如果美濃菸葉沒有結束,反而很多年輕人回不來,因為他一旦回來,只能按照國家規範,跟著上一代種菸,成為菸葉勞動力的一部分而已,根本不可能看到現在這些返鄉青年,在農業創新上的可能性。所以就某種程度而言,菸葉消失,就是人、土地和耕作意志的解放,這過程,是一段農業世代的輪替。」

58年次的蕭成龍,是典型菸農第二代,從小跟著父母一起做菸葉工作。三年前返鄉照顧年邁雙親,決定以務農當作下半輩子的事業。橙蜜香小番茄的銷售管道,主要靠農民自產自銷,從採收到包裝,都要靠全家合作。手工挑選的部分,由蕭成龍的媽媽、太太和姊夫負責,選果機的工作,由他的孩子負責。過去種菸時全家一起工作的模式,又再度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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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成龍三年前返鄉,決定以務農當作下半輩子的事業,他的橙蜜香小番茄,從採收到包裝,靠全家合作產銷。

美濃區農會總幹事鍾清輝,恰恰也是菸葉沒落後投入農業的農村子弟。他強調,政府放棄菸葉後,農民的確經歷一段陣痛期,但是過程中,還是有人嘗試各種冬季短期作物,再加上木瓜、檸檬、芭樂、香蕉、野蓮等長期作物。現在美濃一年農業產值超過20億,其中一半以上,都是菸葉轉型後的成績。

菸葉退場,緊接著上場的作物琳瑯滿目,被政府放棄的菸農,沒有放棄自己,甚至彼此合作打團體戰。最明顯的現象,就是農會產銷班的數量變化。現在美濃區農會共有36個產銷班,其中27個,是在加入WTO以後才成立的。

現在的美濃,菸葉消失了,可是田裡作物反生,農民跟著翻身,老農緩緩退場,青農和中壯農勇敢接棒。所謂的解放,正是農業世代的輪替。可是,高雄美濃卻是特例,也只是台灣四大菸區的農村之一,還有更多農村的農民,手足無措,前途茫茫。

從2002年開始算起,菸葉種植在台灣撐了16年,過了今年,菸葉終將向台灣道別。過去被嚴格控管的菸農們,被國家放棄,被自由市場拋到歷史灰燼之中。對美濃人來說,固然傷感,但是土地還在、農民還在,農業依然繼續長著希望。可是其他菸田呢?未來將會種下什麼?菸農們將何去何從?一棟棟頹圮的菸樓,該如何利用或保存?都是檢視政府面對全球化的明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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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今年,菸葉終將向台灣道別。

※ 本文轉載自 公視 我們的島【後菸葉時代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