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著朋友正在牙牙學語的小女兒,指著不遠處的雁子與野鴨群,「來喲!我們來看鴨鴨喲!」她黑眼珠骨碌碌轉,依依呀呀說著小朋友語,我一點也不曉得她是不是知道眼前的那隻雁子有多麼難得一見。「你真棒!才出生十個多月,就這麼有眼福呀!」她對那隻雁沒什麼興趣,倒一直掙扎著也想要拿支望遠鏡來玩。
相較於在土堤旁上百隻的鴨子們,在草澤裡扭著屁股行走的這隻雁子一下子就吸引了我們的目光,這其實只是相對數量之間的問題,畢竟台灣並不是雁群們一定非到的地方。相較而言,鴨子們卻沒法拒絕不停棲於台灣,這個位於其遷徙線上的點。對於其他常見的水鳥們來說也是,只是由於常見,人們反而容易忽略牠們,而忘情追逐尋找一些罕見的鳥兒們。其實鴨子與雁子一樣珍貴,牠們也同時驗證了某些環境經營管理上的重要問題。
朋友與我談起想要嘗試經營一塊自己的地,營造出一塊在冬天時也能有鴨子來停棲的地。其實只要經過一段時間的研究後,我們通常能很了解某些特定生物的特定需求,牠們喜好什麼樣子的環境類型,有著怎麼樣的食物需求。只是想要營造出能吸引某種生物棲息的環境,常常仍是一種嘗試性的試驗,沒什麼人能說一定百分之百成功。
我帶著朋友一家人在漁塭與農地交錯間的道路閒晃,看到了不少類似的環境類型,卻沒法在裡頭找到類似的身影穿梭。在擁有良好環境之後,卻無法有想要的物種移入時,往往出自干擾程度的問題。在保育生物學裡,保護區的劃設通常會用上一個有著數個同心圓的圖形來說明,最中央的小圓是最重要的核心區,而在核心區外的都可以通稱成緩衝區。而干擾程度在理想上,總希望藉由緩衝區的緩衝,讓干擾對於核心的影響能夠降低。
只是在台灣地小人稠的情況下,保護區的劃設通常只是淪為在諸番反覆折衝後的半成品。核心區是在的,而緩衝區的範圍往往被鯨吞蠶食得不成樣子,在沒將特定生物對於干擾的耐受程度考慮在內時,令人啼笑不得的劃設常會讓人覺得保護區的牌子是設給那些生物們看的,「你們要乖乖待在裡頭哦!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出來哦!即使那塊灘地在漲潮時會被潮水給淹沒,你們就多多忍耐吧!」可惜牠們並不懂中文,甚而連人們似乎也跟著看不懂了?於是牌子立歸立,其實一切就像未曾劃設前一般。
野生生物在與人類爭奪生存空間的這場戰爭中,一直是處於極為弱勢的,牠們既沒有發言權,也沒有投票權,偶爾不小心誤入人類生活區域內,不是被稱之為惡獸,便是淪為階下囚的命運。對生活在中部沿海溼地的這群鴨子們來說,牠們存在的價值是什麼?牠們讓一片因為被人類過度利用而失去了社會實質經濟價值的土地,重新有了生命的感覺;同時牠們的願意出現與停留,也賦與了這塊地另一種潛在的生態價值,或許藉由某種管理機制的轉換,會讓人類願意退出侵占已久的海岸溼地──因為他們可以從中再獲得與開發土地不相左右的經濟價值?
怎樣的土地利用形態,才是對人類、也對同樣需要它們的其他生物是最好的利用形態?如果當鴨子們也不願在台灣停留的時候,我不相信這塊地會是一塊適合人類生活的土地。只是我們一直在折衝,一直在退讓,對於一個良好生活環境的夢想,最後往往發現它不是在金錢價值的轉換之下成為了犧牲品,便是成了像施予一般地嗟來食。
有時想想,還真可悲,我們正自己扼著自己的脖子,卻對呼吸困難的原因遍尋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