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台灣白海豚而跑 | 環境資訊中心
自然人文

為台灣白海豚而跑

2010年05月16日
作者:林英津

一、

今天(2010年4月25日),我們來,為認養台灣白海豚迴游廊道一畝田,用雙腳跑在彰化縣芳苑鄉的新街、芳苑海堤。10.9k,完跑時間大約一個鐘頭,是白河落馬以來我速度最好的一次。一個味如樹葡萄的賽事,酸澀的黑紫色果皮、裹著薄薄一層不透明白色的甜囊和一顆碩大的核。

第一屆2010台灣白海豚盃路跑賽,除了參與的跑者,只有生澀、素樸的引路志工,及沿路上偶然照面的在地人。作為路跑賽事,從主辦到協辦,參與的單位沒有哪個的冠名與「路跑」有關。光是這一點,已經讓我小小的心動了;健康的活動,很自然的彼此結合,成為自發性守護台灣生態環境的力量。

二、

從普天宮西側朝著太陽起跑,只有一個簡單的充氣牌樓。我環顧身邊的跑者,有不少外籍人士:從人們身上的衣服看來,多是尋常業餘跑者。有許多當地小學或學前的孩童,他們是今天的「悠游小海豚」(2.3k)。我與寶鳳同時並肩起跑,一個是不到兩個月八連馬,一個則國境之南半馬之後未曾再參賽。望著前方眾跑友衣背上印有的Save Our Sousa,是很不錯的棉質圓領衫;穿著跑步容易掛水,不如黑琵盃的實穿。我們相視而笑,「今天,為公益而跑。」

「你看,我弟弟在前面。那個,背後有個腰包。」

「你們自己帶水?」楨城是有備而來。我是臨出門才捎了一小瓶水,拿在手上。前面還有個高個的女孩,右手腕上掛著小半瓶水。

「這樣會不會有點,礙手礙腳的?」

「還好吧,今天可能不供應紙杯。」楨城是這麼說,我想也是。無限制的供應紙杯,似乎有違環境保護的初衷。

「說的也是,我也應該自己帶水。」寶鳳平常都自己帶著水的。

「沒關係啦,到時候再說。反正只跑10公里。」

跑出普天宮的廣場之後,晨風徐徐,簡易柏油路的兩旁盡是一片荒野新綠,寶鳳搖晃著頭,說:「很難得。如果不是出來跑,不知道台灣還有這樣的地方。」

「那邊就是海了。等一下,我們應該會跑在海堤上面。」我望向右手邊更遠端海天一色的灰,隔著灰黑色水泥的堤防,看不見海上波濤。

「幸虧沒有強烈的海風,不準能看到海豚?」聽說,只有在農曆3月中旬以後,台灣海峽風浪轉趨平穩的時候,白海豚的活動才比較容易觀察。

「馬祖的生日,不就是最近幾天嗎?說不定有機會。」

台灣白海豚暱稱「馬祖魚」,學名原是Sousa Chinesis,又稱Indo-Pacific Humpback Dolphin。從2002年起的科學性觀察記錄顯示,台灣西海岸的Sousa族群,外觀具有獨特可辨識的體色班點,很可能是台灣海域的特有亞種(Sousa Chinesis Eastern Taiwan Strait / Eastern Taiwan Strait humpback dolphin )。2008年國際自然保育聯盟(IUCN)正式公告,屬於「極危」(Critically Endangered)級的保育類動物。過去3、40年,台灣西部沿海地區快速高度開發,已經嚴重威脅白海豚的棲地。如今,國光石化工業區預計在濁水溪口海域的泥質潮間帶,大規模的填海造陸,對族群數量業已極低的白海豚殺傷力勢將極大,有可能會是導致此一族群滅絕的最後一塊大石頭。填海造陸對海岸線的破壞,現實上是無法再復原的。任何一種野生動物的滅絕,理論上都將牽引今後人類的生存。然而,真正直接攪動我心底不安的,卻是大轉彎前加水站一地用過即丟的紙杯;跑者也需要教育,我是跑者之一。偏過頭,我對寶鳳說:

「我先跑了。」隨即抓緊手上的水瓶,大跨步轉彎。

領過信物,再一個轉彎,寶鳳已經趕上來了,我們又一起並肩跑進新光巷。巷道內有些人家扶老攜幼,沈默看著跑者經過。我們揮揮手問候,「gao tsa。」

臉上蝕刻著海風與強烈日曬的婦人,回報我們以搖搖手,側邊的小女孩卻背轉頭、怯生生的說:「加油。」這個小聚落,似乎生活著不知有解嚴、無論經濟起飛的鄉民?

跑出新光巷,便可以望見終點普天宮屋頂的飛簷,估計大概還有不到3.5k。五分鐘後,我們已經迎著海風,真正跑上了堤頂。背對著跑者,海堤上散坐著三個望海的人。順著他們的目光,我以輕微近視加嚴重閃光的視力,看海。近海堤處豎立起一座有合掌頂蓋的小望台,海水不藍、似乎平靜。稍遠一點,海平面與天際線交疊難分,偶然翻起一點白浪;我想像,那裡就是今天的主角,台灣白海豚的背鰭。堤頂不很寬敞,寶鳳和我稍微拉開距離、一前一後的跑。

最後不到1.5k,跑下海堤,先是比較寬的緊實夯土路。我嘗試解放自己,再一次加大跨距、快跑。越過了三、五名跑者,我只是低頭輕輕說,「加油。」唯有兩名男性跑者,兩度彼此超前。其中一位衣背上有「大腳ㄚ」的中年男士,第一次超前時,丟下一句,「你跑馬拉松,可以進入四小時。」

「從來沒有過。」我低聲說,稍稍又加快速度。

在跑進終點牌樓前,他從後邊輕拍我的右肩、快速超前,「對不起,……」

我們分別接過各自組別的名次牌。然後男士回轉身,我們彼此輕輕握手,像似跑者之間無言的心印。

今天,沒有終點計時、不作全體排名;終點站沒有迎接跑者的沸騰。我稍停一會,也默默加入一串長長的跑者;排隊等候領取完跑證明時,我問後邊帶腕錶的男士時間,「九點六分。不,八點啦!」來不及謝過,有位女性工作人員示意我,到前邊的帳棚下。輕聲說,「不用排這麼長,前面馬上可以領到。」恭敬不如從命,雖然前面的帳棚掛的招牌跟完跑與否似乎不相干,真是繳回信物,即刻便領到一份餐盒和證書(下圖拍得雖然不是很成功,我很喜歡右上角一老一少水彩「白海豚」的圖像)。

寶鳳當然隨後也進入終點了。她等候領取完跑證明時,我又湊過去問,「我們用了多少時間?」

「1小時3分。不到,我是進來一會才想起按停。」

「所以,並不像你想的那麼慢。平均1公里不到6分鐘。」寶鳳接著又說。

從上週起,我偶然在跑步機上鍛鍊速度;確實,有練有差。放下心上的五味雜陳,我捧著有點份量的餐盒,四下環顧,看見多是穿著橘紅色制服的救難隊員;今天,表定有「救難防災消防體驗」。拉長脖子望遠,才看到楨城已經換裝,正朝我走來。

「你跑多久?」

「大概45分左右。」他望著我手上的的完跑證明和「喜願」餐盒,「咦,你在哪裡領的?」我領他到方才的帳下,工作人員忙說,「男生在隔壁領。」還真是男女有別啊。轉到隔壁,楨城領取時,我正觀望,感覺左側有人發聲,「B002!跑得真快。」是在終點超前的男士。我笑了笑,「報名得快,不是跑得快。」一時妄生分別,我是唯一的號碼,他是眾多身穿「大腳ㄚ」的跑者之一。一邊楨城已將領到的餐盒遞給我,讓我帶到車上,同時將汗濕的衣服換下。

「我去逛逛義賣的攤子,順便幫你拿認股意願書。」

三、

今天,也沒有各地路跑社的帳篷;只有大腳ㄚ開來一輛麵包車、擺了兩張長桌,桌面上攤著一色的排汗新衣,以瓦楞紙板分別寫著會員的名字。

在某個荒野協會的攤位,我先填了肯定跳答的問卷,接著玩有獎問答的遊戲。沒等攤開題目的捲紙,看著我們要不要引進日本黑熊,……,便脫口而出,「怎麼可以?」

攤位的主人微皺著眉頭,追問,「為什麼?……是因為基因……」是這樣啊,我也有答案庫,「是嘛,外來種。」主人還算滿意,讓我抽得第參獎,可以挑一本書。我拿了一本夏季號的「自然保育季刊」。

其實,可以有各種看法的。比如,本土種被寵壞了,自己不爭氣,也不能只怪外來種強悍。還有啊,我是連木柵動物園圈養panda都要大聲反對的。不過,為了不讓自己成為過街老鼠,我拿了書,說聲:「謝謝。」

趕緊要走人。正好碰上楨城和相熟的跑友招呼,朋友臉上猶有汗水、還別著號碼布,拉著楨城合照。

接著,尾隨楨城挪到趙神父的攤位,享用了由小陶杯盛著的免費熱咖啡。穿著童軍服的趙神父,神情氣質有著外籍傳教士的模樣,手裡打開另一包咖啡豆,準備再沖一壺;口裡邊說:
「趙神父的咖啡,免費暢飲。」

可惜我剛戒了咖啡,今日只合淺嚐。還是,「謝謝神父。」一小杯盡夠了。

再跟著楨城逛到書攤。我挑了一本劉克襄的《巡山》,楨城挑了一本吳晟的《筆記濁水溪》。會帳時,主人敲了敲小計算機,「三百九,八五折就好。」楨城估量著兜裡的紅色紙鈔,「不能七五折嗎?」主人裂嘴一笑,再敲了一回計算機,很爽快的說,「三百六。」我接過書,即便銀貨兩訖(下圖為回家,讓書們倚著餐盒以手機拍照。那內裝紮實全麥麵包的喜願餐盒,也有個遠見的故事。從「本土小麥契作」,提昇至「農地多元應(運)用」與「在地農糧自給」的位階,究竟太早還是太晚?或者,不論如何辛苦,夢想使生命美好)。

 

 
該往回走了,楨城又回頭看看圓領衫的攤位,「你有沒有帶錢,我想給他們買件今天的襯衫,一件大約250。」

「有點吧,在車上。四件是吧?」

我從後座找出一點鈔票,交給楨城。便自顧晃到普天宮內,想找借聽雨軒換裝的寶鳳,好跟他道別。

沒有找著人,我還能考察尚在裝潢中、有點昏暗的廂房。聽雨軒設計得相當高明,藏在內殿底層的尾端,而能有自然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