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隆格多克飛蝗泥蜂〉 | 環境資訊中心
環境副刊

讀〈隆格多克飛蝗泥蜂〉

2011年02月20日
作者:楊家旺

【讀〈隆格多克飛蝗泥蜂〉】2010.12.12 攝於桃園

親愛的法伯:

您在《昆蟲記》第1冊第10章說隆格多克飛蝗泥蜂的狩獵對象是短翅螽斯。為了觀察祂,您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必須時時忍受「別人異樣的眼光」。我完全了解您的遭遇與感受,因為您所遇見過的,我也時常處於類似的情境。

您說,那一天:我正趴在沙上,專心地觀看一隻飛蝗泥蜂操勞家務時,突然聽到身旁一聲喊聲:「以法律之名,我命令你跟我走!」這是翁格勒的鄉村警察,他一直等待機會抓住我的把柄,可是又抓不到。我向他解釋,但這個可憐的傢伙似乎完全沒被說服。他說:「你永遠也別指望我會相信,你來這裡受太陽烤只是為了看蒼蠅飛。我一直盯著你,這你是知道的!要是再一次發現你這樣,我就要帶走你了!」

還有一回,您說:我早晨探訪隆格多克飛蝗泥蜂。3個採收葡萄的女子從那裡走過。她們向我這個似乎坐著沈思的人瞥了一眼。太陽下山時,那幾個收葡萄的女子又經過那裡,我還在那裡。我這樣一動也不動,這麼長時間待在荒無人煙的地方,一定使她們非常驚奇。她們之中有個人低聲說道:「一個不會害人的傻瓜,可憐啊!」於是3個人都在胸前畫了十字。

法伯,我也想分享我的幾次經歷。在我剛接觸到夜間觀察是何等趣味的初始,也就是在2003年11月14日晚,我一個人騎著機車向大甲鐵砧山行去。鐵砧山上,有一老人養護中心,晚上有警衛值班,當我的機車逐漸向門口接近時,我從車燈探照裏,看見警衛神情的不安。於是我決定不再往門口接近,停下機車往道路旁的林子走去,準備夜觀昆蟲。但走進林子後我心想,這個舉動會不會讓警衛更感疑惑與不安?因為我一個人在夜晚走進林子裏做什麼呢?

林子裏的夜觀結束後,往山下騎行的過程裏,我希望順道觀察路旁的草叢是否有昆蟲出沒,於是騎很慢,且騎一段路便停下來往草叢裏以手電筒探照搜尋,看看有沒有昆蟲。後來,有個路段停了2輛計程車,車外有2名司機竟選在這無人的山上聊天,讓我感到有些詭異。但他們顯然對我的行為更感詭異,當我靠近他們時,一位司機對我說:「我注意你很久了,你停下來。」這一舉動讓我感到無比緊張,我當然沒有停車,在接近他們時甩了個彎,趕緊騎車下山。顯然,我嚇到了他們,而他們也嚇壞了我。之後,我沒再一個人於夜裏到鐵砧山去夜間觀察了。

我相信,如果當時停下機車,向那守衛及兩位計程車司機表明我到鐵砧山是為了夜觀昆蟲,打死他們也不會相信我說的鬼話吧,然而,我卻是句句屬實的。

另一回,2009年12月19日,我和另兩位伙伴,一行3人從中部南下,與喜蛛兒夫妻會合,由他們帶我們到南化的一條林道夜觀鬼面蛛,當晚,喜蛛兒夫妻先離開,我們3人繼續等待鬼面蛛織網時刻的來臨。沒等到鬼面蛛織網,卻等到警察來巡。警車鳴笛,示意我們走出林道,因為警察發現林道裏有幾束手電筒的光來回探尋,很是可疑。

喜蛛兒夫妻在林道附近的小學任教,於是我說我們是喜蛛兒夫妻(當然說的是他們本名,而非喜蛛兒這一稱號)的朋友,喜蛛兒夫妻帶我們到這兒來觀察生物,但他們有事先行離開。警察接著問我的問題是:「那麼,這間學校的校長叫什麼名字?」我心裏想:「我不是這所小學的學生,怎麼會知道這所學校校長的名字呢?」我只好向警察展示我相機裏拍到的昆蟲照片,讓他們安心,不再懷疑我們可能在幹些謀殺或埋屍之類的勾當。

以上2次不怎麼美妙但令我印象深刻的經驗皆發生於夜晚。如果換成白天,昆蟲觀察至多讓人感到好奇,還不至於讓人感到害怕。就以文章開頭的那張照片來說,當天(2010年12月12日),我們一行8人,皆拿著相機,面壁觀察或拍照,對登山健行的人來說,這是非常奇怪的畫面。法伯,我的伙伴們為了拍攝如下照片,每一位都將整顆頭貼到了地面,這對過路的人來說,簡直是奇觀。但,我必須說,我比您幸運,因為我知道路人還不至於認為我們是傻瓜。

【讀〈隆格多克飛蝗泥蜂〉】2

法伯,您知道這張照片裏的生物嗎?照片裏是一種蜘蛛的管狀巢,我們稱這種蜘蛛為卡式地蛛(Atypus karschi),我的伙伴們將頭埋到地面就是為了拍攝祂。您所看見的管狀巢,內層是薄薄的絲膜,外覆沙土。如果有獵物行經管狀巢的時候,巢裏的卡式地蛛會以大顎、觸肢與8足,將獵物拖入巢管內進食。也許有機會我會再以更多相關的照片及文字,單獨寫一篇介紹卡氏地蛛的文章來與您分享。而這封信,我最想分享給您的,是回應您《昆蟲記》第1冊第10章寫到的那些情境,也就是昆蟲觀察者被一般人視為怪異的那些情境。

也許,昆蟲觀察者在觀察昆蟲時所採用的那些姿勢對一般人來說非常怪異,但對於昆蟲觀察家來說,那是必要的謙卑姿勢,唯有跪姿或者五體投地的姿勢,才可能近距離且仔細地觀察到微小的生物。也唯有那種謙卑姿勢,才能換取觀察時的驚喜與感動。這是不可能說給別人明白的,除非某個人親身採用了這種姿勢,同時仔細觀察過昆蟲,不然他是永遠也不可能明白這種怪異,同時也是謙卑的姿勢是何等的必要。

註:文中引用的內容,摘錄自《法布爾昆蟲記》遠流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