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瓜二三事 | 環境資訊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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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瓜二三事

2012年07月15日
作者:湯為筌

──良人為漬木瓜粉,遮卻紅腮交午痕。

木瓜,黃基峰攝。曾經有人打趣說,《詩經》是中國史上最早的情書集。這句話還真是挺有意思的。說到《詩經》,我們很容易聯想到裡面的諸多鳥獸蟲魚、花草瓜果各種生動有趣的比喻。孔子大人也說:「不學詩,則無以禮、無以言、無以立。」歷代士大夫都把詩經當成一個禮尚範本,歷史上的文武百官也常常引用詩經的話來向皇帝獻策進退。儼然是一個立禮、立身、立世的人格範本。

不過事實上,所謂詩便是因為「因情而生、有感而發」,所以討論到男女情愛的倒也不少。尤其是花朵瓜果之類,因為香氣芬芳、擁有柔美飽滿的特質,許多文學家經常用「開花結果」這樣的意象來隱喻愛情。那麼,開滿芬芳花朵草藥,還有一大堆動物跑來跑去的詩經,可真的是情話綿綿了呢。充滿有機肌理的詩經,寫滿香氣瀰漫的撩人隱喻:魚水交歡、瓜瓞綿綿、琴瑟和鳴、花開並蒂……可以說在先秦時代,中文的語言水準早已成熟完備,不僅語法層次分明,還充滿了頗有想像空間的想像力。

尤其是木瓜。「瓜瓞綿綿」這個意象不僅完滿美好,還成為了中國人千百年來「傳宗接代」「無後為大」的民族共同性格。

關於木瓜最早的文獻是出於《詩經‧衛風‧木瓜》: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這三段講的都是同一件事:妳送給我木瓜,所以我回報你美玉,這可不是隨隨便便的喔。可是希望和你永結同心呢。在當時,「玉」代表了一個男人的身分。將玉送給女方,等於是「把我送給妳了」。可說是公然大方追求愛情的呢。

在詩經中《衛風》、《周南》講的是南方國家的故事。當地風氣開放,有所謂的「木瓜節」。美麗的少女將木瓜送給心儀的男子,如果男的接受了,不久就有喜酒可以吃了吧。不過我們的孔老夫子一向比較「ㄍㄧㄥ」,而且後來儒家之學成為千年來的顯學,所以歷代文學家都把木瓜隱喻為「清純的純友誼」。不過事實如何,大概就臨翁羨魚,醉翁之意在哪裡,就看各位怎麼想囉!

漢代秦嘉的《蕭蕭仆夫詩》中就很明顯的用了詩經木瓜詩的典故:「詩人感木瓜,乃欲答瑤瓊。愧彼贈我厚,慚此往物輕。雖知未足報,貴用敘我情。」

這是一個民間樂府詩,寫的便是對方送我木瓜,所以我想送美玉來回報,但我這美玉還比不上你送我木瓜的心意,但我還是想表現我的真情呢。民間樂府詩通常都寫的很露骨,但是不鄙俗,我們可以在這邊看見在民間文學裡可愛的地方。木瓜在裡面,可是有很多篇幅、大作文章的哦。

關於木瓜,詩仙李白也有一首《早起看日出》:早起見日出,暮見棲鳥還。客心自酸楚,況對木瓜山。是說,一大早看鳥兒雙雙對對出去,晚上又一起回來,心裡真是羨慕啊,放眼看去,瓜瓞綿綿的木瓜山對照著形單影隻的我,真令人感到感嘆。李白筆下的木瓜倒是有一點感傷,不過木瓜在這裡可就是比喻美好的愛情了。張九齡《序懷》中也有一句「木瓜誠有報,玉楮論無實 。」也是將木瓜與美玉相對,也都是用了詩經木瓜詩的隱喻來抒情的。

當然,愛得那麼激烈的唐明皇和貴妃的愛情裡,也是有木瓜的戲份。(楊貴妃可不只是吃荔枝呢。)

相傳貴妃曾經迷戀安祿山的副將,兩人曾幾度暗通款曲。每當貴妃「想要了」,便舉辦「拋木瓜」的遊戲,在眾人玩的不亦樂乎的時候,她就可以來到華清池洗浴,等候戀人前來「不小心看見然後擦槍走火」。清代李漁是研究脂粉的專家。他說楊貴妃之所以有「溫泉細水洗凝脂」的肌膚,可是因為常吃木瓜燉湯「豐胸」,又用木瓜敷臉,所以才可以有「凝脂」的膚質。《本草綱目》記載木瓜可以清熱解毒、排水消腫,這樣說來,多吃木瓜對身材和美容倒是挺有幫助。

在愛情大戲《紅樓夢》裡當然也少不了木瓜:第六十四回《幽情女悲題五美吟,浪蕩子情遺九龍珮》裡,瀟湘館的黛玉病厭厭的,好不惹人愛憐。他和寶玉一起吃木瓜聊天的那一天,寫了《五美吟》。寶玉讀了《五美吟》好不心動,此後黛玉也可說徹底勝過了寶釵在寶玉心目中的地位。木瓜對於愛情的影響可真是大啊。

將木瓜寫的最入木三分的,應該是錢起《段成式柔卿解籍戲呈飛卿三首》吧:

長擔犢車初入門,金牙新醞盈深樽。
良人為漬木瓜粉,遮卻紅腮交午痕。

最宜全幅碧鮫綃,自襞春羅等舞腰。
未有長錢求鄴錦,且令裁取一團嬌。

出意挑鬟一尺長,金為鈿鳥簇釵梁。
鬱今種得花茸細,添入春衫領裏香。

這三段講的是新嫁娘嫁到夫家的景象。為了在洞房花燭夜看起來漂亮,早早準備好木瓜粉當粉底,這樣腮紅看起來會更美麗,像中午的太陽一樣讓人比不上。然後再穿上鮫綃、春羅等(領巾和腰巾)讓自己美麗,巾帶隨舞飛舞,跳舞看起來就跳得更好看。當然除了裝扮漂亮,身上也是要有香味,所以要摘一些小花,抹在衣領間,這樣渾身就會充滿香味,跳舞就會「香汗淋漓」,當然就會讓良人更愛她啦。

文人騷客筆下的木瓜,充滿與愛相關的隱喻。那種瓜瓞綿綿的景象、如牛奶一般細密的口感和香氣,令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慈禧太后的保養秘方裡就有「木瓜豆漿」一項,養顏美容。如果平日忙碌,沒空自己製作,倒也可以買個木瓜口味的優酪乳,或是用木瓜香皂來洗澡,藉此過一過慈禧沒試過這招美容的乾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