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科大野保所的研究生李勝雲,大家都叫他小馬,他經常在草叢中、水溝邊、池子旁,仔細觀察,尋找一種 生物的蹤跡。「啊!出來了,那裡」,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正在享受日光浴的綠鬣蜥,急忙縮回洞裡,溫暖的陽光,是牠行動靈敏的熱能來源。
原產地在中南美洲的綠鬣蜥,由於外型像小恐龍,吸引許多人想要飼養,是全球都很受歡迎的爬蟲類寵物。不過因為捕食、寵物交易以及棲息環境遭到破壞,牠的野外族群數量逐漸減少,被列為華盛頓公約附錄二的保育 類動物,目前台灣只有人工飼養的綠鬣蜥,才能進行買賣。
不過早在還沒開放進口前,就有人利用漁船走私帶進台灣。我們在大街小巷,就時常能看到繫著頸圈的綠鬣蜥。成熟的綠鬣蜥,可以長到150公分以上,當手中的小可愛變成龐然大物,許多飼主選擇棄養。
早期,民眾如果發現綠鬣蜥,通常會通報消防隊捕捉,再交給各地的收容體系。然而一隻照顧良好的綠鬣蜥 ,可以活15年以上,漸漸的,收容中心「蜥」滿為患。屏科大野保所陳添喜老師表示,從2004年起陸續收到小隻 的綠鬣蜥,推測野外已經建立了族群。由於收容空間有限,最近5年,屏科大野生動物收容中心也不再收容綠鬣蜥。
當綠鬣蜥正式在台灣落地生根、擴張版圖,也代表著台灣本土生態系,將可能面臨一場變革。為了掌握綠鬣蜥在台灣的狀況,2011年起,屏科大研究人員小馬,開始進行綠鬣蜥野外調查,他從原產地的環境去判斷,找尋綠鬣蜥可能棲息的場域。
陽光充足的南台灣,是綠鬣蜥的最愛。研究人員確定的是,綠鬣蜥已經在屏東、高雄和嘉義等地,建立起穩定族群,如果不盡早處理,未來情況可能惡化。
綠鬣蜥喜歡吃嫩葉、果實,這點對本土物種威脅不大,比較大的問題,是來自生活上的干擾。加上綠鬣蜥的糞便藏有寄生蟲和病菌,是否會藉著糞便污染散播,令人擔心。在高雄市鳥松區,綠鬣蜥出沒地點貼近民宅,市政府決定展開移除。
綠鬣蜥一遇到危險,會立刻落水逃走,因此水位高低是影響移除行動成功與否的關鍵。白天,小馬繞一圈就 能發現不少的綠鬣蜥,光是自己移除,勢單力薄;夜晚,綠鬣蜥的行動力減緩,在志工協助下,提高移除效率, 未來這些捕獲的綠鬣蜥,都將人道安樂死。
因為人的飼養與棄養,讓在台灣的綠鬣蜥多到必須移除,也因為人的破壞與捕捉,導致南美洲原棲地的綠鬣蜥,少到必須進行復育。諷刺的是,目前人工飼養的綠鬣蜥,還是可以合法申請進口到台灣。一面移除,一面開放進口,雖然分屬不同單位業務,卻也顯示政策的矛盾。
在進口和移除的循環中,犧牲的還有牠,原產地在中國、柬埔寨等地的綠水龍,不屬於華盛頓公約的保育物 種,因此出口不需要證明,花三五百元就可以買回家,但生性敏感的綠水龍,其實並不適合圈養,經常會因為環 境的緊迫,出現撞壁的行為。
台北教育大學的邱柏愷,論文的研究主題就是綠水龍的食性。他認為相較於偏素食的綠鬣蜥,偏肉食的綠水龍,一旦進入野外,可能會對生態系造成更大的衝擊,他就曾在綠水龍的胃裡面,發現本土種斯文豪大蝸牛、白痣珈蟌等物種。
不幸的是,在台北新店山區,已經出現綠水龍的野化族群。不過,想要在這滿山綠意中,見到全身通綠的綠水龍,並不容易。保護色,成了牠的最佳屏障。
當夜晚來臨,日行性的綠水龍休息,研究人員開始移除行動。夜色裡的小溪,呈現另一種生態樣貌,被驚醒的綠水龍還趴在樹幹上,鮮綠色的身影在燈光照射下,顯得很亮眼。捕捉綠水龍,不光是看,得時時刻刻留意腳下。走在高低不一的河床,踏穩腳步並不容易,看來要移除綠水龍,得練就一番好身手。
為什麼綠水龍會出現在新店山區,邱柏愷推測,除了民眾棄養,也有可能是寵物業者,把這裡當做免費的繁殖場。爬蟲類從繁殖到後續的追蹤管理,不像犬隻有「特定寵物業管理辦法」,欠缺完善的法規和管理制度。而 不管是綠水龍或綠鬣蜥,任意在網路上瀏覽,都能找到購買管道,將可能成為外來入侵種擴散的一大漏洞。
從綠水龍、綠鬣蜥,到現在熱門的鬆獅蜥,爬蟲類寵物的新奇物種不斷在更新,新物種也不斷進入到台灣。為了避免入侵種持續增加,今年政府用生態黑名單的方式,表列369種禁止輸入的物種,但綠鬣蜥、綠水龍都不在名單內。
經常參與移除的李政璋,同時也是爬蟲類動物的愛好者,他留下部分移除物種,作短暫畜養,觀察牠們的生態。為了蜥蜴能夠自在,他把房間佈置的像是野外。面對滿室的外來種蜥蜴,未來還是得送到屏科大安樂死,李政璋內心也是矛盾與掙扎,但他明白,這是不得不的選擇。
如果不想要遺憾再度發生,除了源頭管控,飼主本身也要有正確的觀念,既然養了就不能拋棄牠。這些物種 因為人類的喜愛而來到臺灣,又因為人類而終結生命,生命的荒謬劇碼,莫過於此。
走到移除這一步,往往曠日費時,花費大筆金錢卻又未必能達到成效。當綠鬣蜥、綠水龍的野化族群才剛開始,我們還有機會阻止擴散,而另一種體型小、善躲藏、繁殖力強的蜥蜴,卻已經無力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