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人:劉欣維(台灣環境資訊協會講師)
28年前,車諾比核電廠四號機反應爐爆炸,輻射外洩的威脅至今讓人卻步。但好奇心總會驅使某些人往危險邊緣一探究竟,本文作者便是其中之一,實地訪查車諾比,作成遊記與讀者分享。
輻射無色無味,當年的輻射洩漏對生態與健康造成多少影響,眾說紛紜。遺憾的是,國際原子能總署至今仍不願提供確切的數據,以解世人之惑。儘管作者認為當地的輻射劑量已經微乎其微,但畢竟是旅客,停留時間最長也不過一週。而當時共產時期的烏克蘭、白俄羅斯、俄羅斯在資訊不透明的情況下,仍然撤離輻射污染區內40萬人,這些居民必須離開自己家園,拋下過去的一切回憶也是不爭的事實。
核電帶給人們便利與經濟成長,不過很少人去計算一旦發生核災的代價,日本福島是第二大農業縣,核災過後農產品損失、土地的污染以及除去輻射污染費用預計要20兆日圓,有學者提出預計在5年內,日本癌症病患人口將急劇上升……
1979年三哩島事件到2011年的福島核災,核能災難所造成的影響,從來就沒有結束,許多問題才剛剛開始。
我在普利皮亞特停留的這幾個小時中,印象最深刻的是踩在碎玻璃上的聲響和觸感。穿過殘破的醫院病房時,病床及嬰兒床空空蕩蕩,手術室裡滿地廢棄物,腳下是碎玻璃。穿過學校的走廊時,得踏過一堆堆書脊已斷裂的書本,腳下還是碎玻璃。科學教室的門上掛著一張繪有電磁輻射譜的教學海報,從熱輻射、可見光、X射線到造成分子鍵斷裂與DNA突變的加馬射線。在撤離之前,這些對學童而言該是多麼抽象的概念。
另一個房間裡,防毒面具或從天花板垂下,或堆疊在地上。我們的導遊說,那些也許是「潛入者」留下的,他們是偷偷溜進隔離區的不速之客,一開始為了撿拾物品而來,後來則是為了尋求刺激。他們喝普利皮亞特河的水,到普利皮亞特灣游泳,無懼於輻射的威脅和守衛的追捕。我後來在基輔碰到一名潛入者,他說他去過車諾比100次了。「在我原來的想像中,隔離區是一片很大、被燒得精光的地方,空蕩又可怕,」他告訴我。反之,他看到的是森林和河流,一片汙染的美景。
我們旅遊團一行人沿著乾涸的公共游泳池邊緣而行,高聳的跳水台和競賽用計時器仍然完好無損,又走過一座體育館腐朽的地板。我們經過一棟又一棟頹圮的建築。我們造訪了文化宮的廢墟,想像音樂和歡笑也曾在此繚繞,也來到一座有著巨大黃色摩天輪的小型遊樂園。我們爬上16道階梯,腳下仍有碎玻璃嘎吱作響,抵達最高一棟公寓樓之一的頂樓。金屬欄杆都被拆下回收了。電梯門已經被撬開,露出又大又深的電梯升降井。過程中我不斷想,在美國不可能有這樣的旅遊團。坦白說還真讓人耳目一新。我們甚至連安全帽都沒戴。
我們從屋頂眺望曾經宏偉華麗且有植物美化的大道和公園,現在都雜草叢生了。蘇聯時期曾被譽為模範城市和勞工天堂的普利皮亞特,正緩緩重回大地的懷抱。
我們在車諾比鎮過夜。歷史比普利皮亞特長800年的車諾比鎮,現在看來像是冷戰時期的軍事基地,因為永無止盡的圍阻作業就以此為指揮中心。我的旅館房間簡陋得像是重現蘇聯生活的博物館展示品。後來一名導遊告訴我,這些古董家具是從普利皮亞特撿來的。我無法正式證實這個說法。但旅館房間裡的輻射值並沒有比我在家裡測的高。
隔天早上,我們對輻射曝露的危險幾乎已有些輕忽以對了。導遊站在一個廢棄冷卻塔的下方催促我們並喊著:「咦,這裡有高輻射量反應!去瞧瞧!」她的語氣稀鬆平常,彷彿是要帶我們去看蠟像館裡的最新展覽一樣。她拉開蓋住熱點的板子,我們拿著自己的劑量計彎身往下探,比比看誰能測到最高的數值,霎時嗶聲此起彼落。我測得每小時112微西弗,是飛機上的30倍。我們只待了1分鐘。
當天測得數值最高的熱點是在一台生鏽推土機的剷刀上,它曾被用來挖掘放射性表土。我們測到每小時186微西弗的輻射量,高到我們無法繼續逗留,但怎麼也比不上當年那些不幸的消防員和清理人員所接觸的劑量。
開車回基輔的路上,導遊統計我們旅程中受到的輻射曝露量:整個週末總共是10微西弗。
我在回程班機上會受到的曝露量可能都不僅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