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眼睛哲學課:看不到聽不見 就幸福了嗎? | 環境資訊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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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眼睛哲學課:看不到聽不見 就幸福了嗎?

2015年04月12日
作者:楊宗翰

※ 本文轉載自 {空屋筆記} 免費的自由

「目前肉雞、蛋雞多是養在雞籠裡面的,因為籠子太小太擠,這些雞很容易恐慌、互相攻擊甚至拔自己的羽毛,所以業者必須要把牠們的爪子跟鳥喙都剪掉,以免牠們受傷感染。

現在,有科學研究證實,如果我們把雞的眼睛戳瞎,牠就不會對擁擠、黑暗的生活空間感到恐慌,也不會互相攻擊,相比其他看的見的雞,盲雞的存活率、換肉率、產蛋量都比較高,而且甚至因此就沒有剪喙的必要性了。

如果你們是業者,你們會把那些雞戳瞎嗎?」

如果盲雞的存活率比較高,你會戳瞎雞眼睛嗎?圖片來源:楊宗翰

這個機車到不行的問題出現在第二堂的動物倫理課上,教室就在教授的研究室,我跟另外一個奧地利女生Ina正坐在教授對面,邊吃餅乾,邊喝果汁,同時想著雞應該被如何對待。

我很喜歡教授Zoran的上課方式,他在第一堂課給我們一本厚到不行的動物倫理學課本,並說明每個禮拜的進度是一個章節,內容很有趣,但分量實在多得不像話。

基本上,Zoran不太會重複教課本裡面的內容,只是找相關的問題來跟我們討論。他也不管我們到底有沒有看,反正我們只要有辦法跟他聊天、聽得懂他在講什麼東西就好了。但我卻真的養成「預習」課本的習慣,因為看到可愛的Zoran教授因為沒辦法跟我們討論露出的落寞神情,壓力就大到讓我們回去不敢不做功課了。

Zoran說:「真正的老師根本不應該浪費時間在教課本上已經寫好的東西,老師應該以讓學生有辦法自己去學習為主要目標,學生對課本有無法理解的部分再來解釋就好了。」

Zoran教授。圖片來源:楊宗翰

吃肉/不吃肉的理由

不過,問題回到該怎樣對待雞。我跟Ina都在第一時間聲明,自己絕對不會在那種公司工作。我雖然還沒有完全吃素,但至少算半個吧,自己開火不會煮肉,但到餐廳吃飯或是跟父母一起用餐時還是吃葷的。不過在屠宰場的生活幾乎是素的,除非有披薩或是葷的麵包才會吃到肉。

Ina則是近全素,跟Antonia一樣,連蜂蜜、起司、雞蛋都不吃,他們不是因為宗教、也不是為了健康、Ina甚至不完全是因為不忍心殺生。她說:「我住在森林裡面的爺爺,有時候會去打獵,獵到兔子、野鹿那些動物,我就會吃。」一個吃野味的素食者啊。

讓我們決定不吃肉的原因,比較高的因素是,集約畜牧所造成的汙染、浪費,以及將動物視為商品而非生命的模式。

回台後我遇到一位長期在森林裡跟原住民獵人學習的朋友,當天他正吃著獵人朋友送他的鹿肉,他對我說:「我只吃快樂的肉。」

然而,比較常聽到的思維是,雞、豬、牛、羊這些牲畜,本來就是被生產來吃的食物,我們吃他們是理所當然;若是吃那些在山裡面自由跑來跑去的山豬、山羌、飛鼠,則是殘忍無人道的。

這是什麼邏輯?

獵人朋友說:「我只吃快樂的肉」。圖片來源:楊宗翰

如果今天出現了一個以人類為食的生物,我們會怎麼選擇?有多少人會選擇當農場裡的牲畜,毫無尊嚴的被送到生產線上去屠宰?有多少人寧願在森林裡自由而辛苦的過活,一生與大自然或獵人鬥智?

吃肉本身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但是對待動物的方式,應該以自己也願意被如此對待為準則。我想要親手屠宰支解那些將轉化為我身體能量的生命,並誠心感謝牠們的存在,因為如果我有被吃的那天,我希望能夠被這樣對待。

對待動物的4種理論

人類對待動物的理論大致分為幾種:契約論、感受論、功利主義以及動物權利。教授先讓我們想像這4種論點的人對盲雞案例會有怎樣的看法。

▪ 契約論

「人之所以會善待彼此,是因為彼此間有個『你對我好,我就對你好』的契約。可是,人跟動物無法訂立契約。一隻雞不會因為你跟向牠保證,會好好照顧牠的同類或是照顧牠的小孩,就下更多蛋或是自願被你殺死,所以說,人類完全沒有善待動物的必要。」

這是契約說的基礎論點,在契約論的觀點下,刺瞎眼睛或是剪喙痛不痛一點都不重要,只要換肉率高、致死率較少,帶來的效益大於刺瞎小雞的成本,他們就會採用。他們不採用此方案的原因,大概是萬一消費者們知道了他們刺瞎小雞眼睛後,會將低消費者的購買吧。

▪ 感受論

但感受論不這麼認為。「動物們能不能理解我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會不會因此感到痛苦,跟剛出生的小嬰兒相比,豬的理解能力高多了,但我們不會因此認為把小嬰兒整天關在鐵籠裡面就是對的,因為我們知道他會痛苦啊。」

所以對感受論而言,剪喙跟致盲都會造成雞的痛苦,所以不可行。不過,在這邊出現一個弔詭,教授提出另一個補充,「如果,今天那些雞不是用工具戳瞎的,是用基因改造生產出來的天生盲雞,那又如何?」在這種情況下,感受論便會很自然的選擇使用基改的盲雞。

▪ 功利主義

而功利主義大概就像是個精算師,「如果改變軌道可以殺死1個人而拯救10個人,就算那個人是無辜的,還是要以能造成最大利益的方案來做選擇。」功利主義會詳細的將所有優點跟缺點列出,將致盲所帶來的痛苦跟剪喙、剪爪以及互相攻擊造成的脫毛、感染相比,最後認為長痛不如短痛,並決定使用盲雞。

「我們不能因為動物不能計算、使用工具或是思考來決定人們有沒有權力利用他們,很多人也不能計算、使用工具甚至思考,但是我們並沒有把他們當動物。我們覺得人們應該怎麼被對待,動物就應該如此。」

▪ 動物權利

我跟Ina都是比較偏向動物權利論的討厭鬼,在這種觀點下,只要動物本身犧牲的權益大過我們得到的效益的,都不應該。對動物權利論來說,最大的問題是出在人們只將動物當成一種「可再生的資源」,而不是一個「生命」。

當我們用藥物做人體實驗的時候,我們絕不敢說人死掉了,再生一個就有。只有將所有動物都當成跟自己等值的生命看待,才能解決問題。所以,動物權利論本質上不會接受畜牧,討論要不要用盲雞就也就沒意義了。

你知道自己吃了什麼嗎?

餐桌上的肉是怎麼來的呢?圖片來源:楊宗翰

不過,在這堂課裡,我跟Ina得在盲雞跟怕怕雞中做出選擇。

我堅決反對,用基改技術創造天生的盲雞以適應這種不人道的生活環境。但是,如果這種盲雞真的已經被創造出來了,那我就會用,我知道牠們的生命雖然悲劇,但他們可以過得比正常的雞好。但重點是,我無法接受人們創造了一個物種,結果因為這個新物種沒有用處又將牠們滅種……

用東西戳瞎呢?很有趣的是,大部分的人們不會反對將牠們殺死吃掉,卻很介意雞喙被剪或是眼睛被戳瞎。想到這邊,我便決定了,我會選擇將那些雞的眼睛戳瞎。而且我一定會讓消費者知道,這些雞在眼睛被戳瞎以後在養雞場內會過得更好。

這個決定本身的正確性非常模糊,許多事情都是這樣。但更重要的是,人們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情。我們不用灌輸人們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但我們有必要將資訊攤開,讓人們自己思考、自己決定,而不是讓他們在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替他們做決定。

我只希望人們都知道餐桌上的肉是怎麼來的,然後每個人會有各自的決定,有人會決定不吃,有人還是會吃,但至少,他們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那麼,流浪動物呢?

「那麼,如果你是動物權利論者,你會同意給貓貓狗狗結紮嗎?」Zoran最後一個問題結實打了我一拳,我很想說我支持給狗狗結紮,因為可以避免太多小狗一生出來就成了流浪狗,結紮後的狗兒也比較不會有傳染病等問題。

該不該幫流浪狗結渣呢?圖片來源:billy1125

然而,第一個理由是考慮社會秩序的契約論以及擔心他們受苦的感受論,第二個理由比較像是功利主義,結紮的痛苦比傳染病的痛苦還小。但動物權利論怎麼看?如果是我,我會希望人們給我結紮嗎?我可以保證,就算你說我可以因此練成絕世武功、避免性病、甚至賺大錢我都不要好嗎……

或者說,我們都知道許多人一輩子為愛所困、到處充斥著性病、而且這個世界人口又真的太多了,難道我們會對著我們剛出生的兒子說:「我愛你,為了讓你長大後不要因為愛情而痛苦、並避免染上性病,所以爸爸今天就決定讓你變太監……」我們愛牠們,也知道這對牠們比較好,但是我們有想過牠們「想不想」嗎?

總比安樂死好吧?當然好過安樂死,我還是支持流浪貓狗應該要結紮。

我認為,動物權利論者不會接受給動物結紮,但這不代表他們希望到處都是流浪狗。動物權利者本質上就不接受的「寵物」這件事,不接受人們將動物視為為所有物,更不可能接受炫耀性的寵物奢侈品文化造就的變態繁殖所。我想,他們能接受一個人看到需要幫助的貓狗而決定照顧牠,而不是一個人某天突然說我想照顧寵物,然後這個社會就得「創造」出一個需要被照顧的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