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齊乾淨的街道、方正現代化的廠房,這是台灣的光環――新竹科學園區。幽靜古樸的夥夥房、水源充沛的稻作農田,這是新竹的驕傲――二重百年聚落。當一群拿著鋤頭的農民,遇到以科技至上、發展為先的國家政策時,他們的農田,還有生存的空間嗎?
四周都是高樓大廈,有科技廠房,也有公寓住宅,但是稻浪依舊迷人,因為新竹的九降風並沒有忘記,這片錯落著稻田、菜園,和蜿蜒圳溝的二重聚落。在農閒的農曆9月傍晚,跟著83歲老農夫走在田埂上,可以充分體會農村的節奏。老農手腳俐落地拿著鋤頭除草,不一會兒又竄進田裡揪出變異稻種,還有為了因應東北季風過度風乾田裡的土壤,每天下午,老農更是不會忘記放水給稻子喝。百年來,農村的生活在秋陽底下,仍然傳頌著祖先的交代。
1924年,二重首富林春秀與日本政府合作,開鑿竹東大圳,奠定二重聚落一年兩期的農業基礎。雖然近年農業沒落,但是在林春秀的故居――九牧第,依稀還能看到當年的盛況。林春秀的曾孫林政憲說,當年住在九牧第的家庭,最多曾有40多戶,家家戶戶幾乎都是務農,靠這片田野為生。
隔著一大片綠油油的稻田,在九牧第對面,是劉氏家族的傳經第。自日治初期到台灣光復後,劉家一直以農業維生,經過兩代經營,家業逐漸興盛,1958年,劉家從泥磚平房變成三合院。這座擁有21間房間的傳經第,是劉家開枝散葉的成果,也見證二重聚落的百年發展。
同樣在1958年,台灣農業正值起飛的年代,二重地區出現了一座雙層磚造洋樓。炊煙裊裊、狗吠不絕,住在這裡的範家,現在依然過著燒柴生火的傳統生活。可是洋樓正門旁,卻有一間房舍幾近半倒,遲遲無法修建。這其中原委,要從新竹科學園區開始說起。
1981年,新竹科學工業園區特定區主要計畫公佈實施,二重地區被規劃在園區三期的範圍內,代表著二重地區的居民,自此不能蓋房舍、不能修建住宅。1989年,園區三期擴廠計畫啟動,徵收土地終於來臨。2年之間,二重居民無役不與,在會議室內,他們拉起布條,要求園區滾出新竹,在抗議場合上,他們堵住園區正門、癱瘓工廠運作,一切的努力,都是為了維護農業與農村。
幸好當年,二重居民成功阻擋科學園區徵收計劃,2000年,竹科管理局具文告知新竹縣政府,放棄徵收二重縣地,也無繼續規劃徵收作為高科技產業使用的計畫。但是二重土地的災難卻沒有停止,在新竹縣政府的拖延下,土地沒有解編,甚至在2006年,又被劃入都市計劃的範圍內,面臨另一個被徵收的考驗。
無論是20年前還是現在,新竹縣政府都以區域發展的角度,說服二重人接受徵收,但不同的是,現在反對被徵收土地的二重居民,數量卻不到一半,而他們能維護的,也僅是自己的私有地。
光窗透出陽光,照在三合院內的廚房;湧泉流出地面,帶來水源和平疇綠野;稻葉隨風搖曳,發出沙沙聲響,鋪陳出婀娜多姿的田埂路。然而,各式賣地、買田的招牌,也同時高高的豎立在路旁電線桿上。
新竹科學園區在2006年,產值高攀到1.12兆,等於台灣同年國民生產毛額的10%,但是與科學園區比鄰而居的二重地區,卻不斷面對限建的約束和開發的壓力。對二重人來說,竹科不是好鄰居、地方政府又落井下石,在區域發展的大旗下,二重的農業沒有產值,人文特色微不足道,賣地比種田更有前途。
二重聚落的未來,讓人擔心,自然環境與生活文化,還能不能留給後代?這次都市計劃的結果,將是關鍵。
採訪側記
沒有到過二重百年聚落的人,真的無法想像,在新竹科學園區旁,竟然有這麼一處人間仙境。這裡的居民,吃著自己種植的稻米和蔬果,無論是稻田還是菜園,也早就沒有使用農藥,長期以來,他們過著遠離毒害並自給自足的生活,二重地區的古典民居、灌溉水圳、傳統信仰,也因為這樣的生活形態得以保留下來。但是,新竹科學園區的發展、新竹縣都市計畫的推動,卻一再威脅這處綠色美地的未來。在二重百年聚落的例子中,我們不得不反省,在政府大張旗鼓推展科技產業、區域計畫的同時,是不是會讓台灣失去更多永續生存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