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編按:上一篇談到無所不在的便利所造成的排擠效應,琳琅滿目的商品和促銷方式撩撥著慾望,你可曾意識到看似眾多的選擇其實來自同樣幾家企業?這樣追求利益最大化的經營方式,會造成什麼影響?在今天的文章中,將有更進一步的闡述。
《糧食戰爭:市場、權力以及世界食物體系的隱形之戰》(Stuffed And Starved: Markets, Power and the Hidden Battle for the World Food System)一書作者拉吉.帕特耳(Raj Patel)用沙漏概念詮釋這個現象,基本上就是「壟斷」,可以下方兩圖說明:
若用同樣方式爬梳台灣本土食物體系,也能得出結構相同的圖示。在此狀況下,若無視市場相關產業(不論是通路或是製造商)的家數已大幅整併的事實,仍認為消費者享有莫大的選擇權,都是遭到商場展示架上眾多產品綁架的錯覺,我們選擇的品牌隸屬少數幾間企業集團。乍看之下,我們擁有選擇權,但其實這些自由是經過他人設計、安排的,但這點需要進一步討論。
擴張中的需求 vs 縮水中的資源
食物體系或任何商品體系中存在權力結構的不平均,某個角度來說,跟人們持續擴張的需求,以及追求滿足需求的效率最大化方案息息相關。從全球尺度檢視我們擴張中的需求,可觀察到幾個事實:
- 人類將地表約1/3面積的土地(相當於3.8 billion hectares)轉為農地、畜牧用地、都市用地等,剩下的2/3多為乾燥、貧乏、不適發展的地。
- 1960-2000年,人們對生態系統提供的服務需求不斷擴增。這段期間,人口攀升到60億、全球經濟成長也超過6倍。此外,60億人口對食物的需求成長了2.5倍,對水的需求提昇2倍、對木材的需求成長約0.5倍。若如各界預測,2050年人口大關將達90億,則上述需求只會成長,不會萎縮。
- 目前全球糧食生產約為每年1.84億噸,預估2020年前,榖物需求將再增加40%。
- 當景氣看似大好,各國人們充滿精力、力求發展時,我們其實也處於資源嚴重縮水的尷尬光景中,負面例子如下:
- 過去35年來,發展中國家穀類的年產量由2.5%下滑至1.5%。在非洲、中美洲等地區,由於水資源匱乏、土地劣化,狀況更加惡化。
- 過去20年來,全球珊瑚約減少20%,另有20%處於持續劣化狀態。
前文曾提到,我們的選擇權是減少的,從幾個面向來看:首先是產品種類,乍看之下,架上產品琳琅滿目,但仔細觀察,會發現大部分只是變化口味,不是實質不同的產品;再來是原物料的選擇權。舉例來說,身為消費者,目前我們無權要求產品排除GMO(基因改造)成分,只能消極地透過產品標示,拒絕購買含有GMO的產品,也無法要求產品採用有機食材,只能眼睜睜看著大公司採用單一種類的原物料製造產品,造成其他原物料被排斥的現象。
上述第二個面向實際上與生物多樣性息息相關,在產品需求倍速成長時,不難料想具備採購議價能力的企業集團,會用最有效率的方式提供各項產品,強大的壓力迫使產業鏈最上游的生產者,採用看似最具效率、最大產量、最低成本的方式來生產這些原料。
例如:運用農藥控制害蟲、以肥料短期增加地力提昇產量,或甚至採用基因改良種子,期待更高收成量,但各種負面效應紛紛浮現:農藥對生態環境有長久且強大的殺傷力;長期使用肥料造成土壤鹽化、不利植物成長,此外溶於水的肥料排放至其他水體(像是溪流或湖泊等等)又會造成優養化。
人類的生活圈生態系統中的一部分,當我們為了達到某些效果,而調整系統內的參數,(例如以單一栽種農產品,並同步施用除草劑、殺蟲劑及肥料,設置精緻的灌溉系統,力求達到農產品產量最大化),短期內的確會獲得不錯的成果,但無形中卻迫使生態系統內其他元素順應新模式,慢慢衍生出無從預料的結果。
澳洲Gouldburn-Broken集水區的困境
澳洲維多利亞州的Goulburn-Broken集水區(Goulburn-Broken Catchment)即是一例。早在1830年時,歐洲探勘者將這片長滿深根系原生植物的沃土,轉變為生產糧食作物及發展酪農業的基地,並挖鑿人工渠道引入河水,密集灌溉這塊區域,,長年來的發展,讓Goulburn-Broken集水區變成維多利亞省的農業金雞母,相關年產值達3億澳幣。乍看之下,人力干預自然的作法帶來了大把鈔票,且前景看好。但想維持榮景,必須付出更高的代價。
因為Goulburn-Broken集水區陷入了「水的兩難」:水少很麻煩,但水太多會釀災。這是怎麼一回事呢?由於澳洲氣候乾旱,原生植物的根系都非常長,除了可以有效吸收每一分落在土壤上的雨水,同時也將地下水位維持在相對較低的水準,過去千萬年來岩石風化等營力所形成的鹽化底土層(約離地表6-7公尺處),就不致於因為地下水位上升而溶出。
但1830年後,大規模移除原生種植物,改種淺根系糧食作物以及大規模引水灌溉的做法,導致地下水位逐步上升,底土的鹽份溶了出來,並透過土壤顆粒間的毛細作用拉升到表土層,形成所謂的表土鹽化,造就了寸草不生的鹽漠。
所以當世界上其他地方的農夫,為大雨帶來充沛水源而高興時,身處Goulburn-Broken集水區的農夫們卻對降雨憂心忡忡,因為他們必須將地下水位控制在2公尺以下,若超過臨界點,就必須動員大批抽水幫浦日以繼夜地將含有鹽份的地下水抽出、排入河川。
使用幫浦抽水來解決問題實在太昂貴了,在地農夫們也無力繼續負擔,於是他們選擇設立專職監控地下水位、嚴格控管農業用水使用與排放的社區機構,並與不同層級的政府機關共同監控這個區域的用水情形。
Goulburn-Broken集水區的例子呈現了片面追求農產量最大化所面臨的矛盾,而我們深深倚賴的食物生產通路體系,可說是造成這類現象的推手,作為一個消費者,不得不再度深思:我們的選擇是否負責?以及,我們能否有更好的選擇?
我們是否寧可當個貪圖眼前便利的精明消費者,在賣場地點、產品種類或是價格上斤斤計較,選擇性忽略「便利」皆源自生態系統的服務,不願探究可能造就的惡果,將選擇對環境更友善的權力下放,,讓企業集團接手執行這「必要之惡」?
還是我們可以選擇直接與消費者接觸的民間小農販售通路(例如主婦聯盟消費合作社、合樸農學市集、宜蘭大宅院友善市集、大王菜舖子等)或是社區支持型農業(CSA,Community Supported Agriculture),一步步建立起民眾的關懷意識,並藉此實踐更為永續的未來光景?(未完待續)
【經濟可以不一樣】系列文章
※ 專題介紹:經濟發展與環保非得勢不兩立嗎?在保育生物多樣性的過程中,許多人看見了守護自然資本的價值,並在資本主義之外,開拓了提供更友善環境、土地和生產者、消費者的經濟模式。自本週起,生物多樣性專欄將連載【經濟可以不一樣】專題,希望透過實際案例,提供讀者不同思維角度,看見更多經濟發展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