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蕉不只可以吃,也可以織布,這般生活智慧,是花蓮縣新社部落噶瑪蘭族人獨有的傳統技藝。婦女從香蕉假莖抽取纖維成絲,作為編織傳統服飾及生活用品的線材,富含就地取材、敬天愛物的精神,本月更獲花蓮縣政府登錄為文化資產傳統藝術類。
移居新社部落多年的纖維藝術家陳淑燕表示,香蕉絲工藝不只有台灣其他原住民無可取代的獨特性,甚至放眼全球,同樣具有香蕉絲工藝的民族,就取用品種及處理方法來看,新社都擁有獨一無二的地位。
整株香蕉都可用 取材自然的生活創意
新社部落位於花蓮東海岸的豐濱鄉,是噶瑪蘭族人口最多、最集中的社區。噶瑪蘭祖先經過長期的流離遷徙,落居新社的一批族人,運用在蘭陽平原就擁有的古老智慧,從家門外遍野的北蕉,為捉襟見肘的生活找到出路。
北蕉便是台灣人熟知的香蕉,噶瑪蘭族人對香蕉可說是物盡其用,整株都有實用功能。除有成熟果實可供解饞,新鮮蕉葉可用以盛裝祭品、包裹食物,乾燥的蕉葉還可用來治病。
噶瑪蘭婦女更懂得從未開花結果的香蕉假莖裡,抽取纖維成絲,作為織布線材。平凡的植物成就不凡的香蕉絲編織工藝,在新社部落代代相傳,是家家戶戶的婦女必備絕活。香蕉纖維質地柔韌、輕滑透氣,從盛裝稻穀的米袋,到工作置物的背包,或是遮雨的簑衣,乃致於避寒衣物,部落裡處處可見地織物的無限創意。
香蕉絲織物具有質地柔韌、輕滑透氣的特點。攝影:謝宗璋。
新社香蕉絲工坊成立 綿延絲線中的先祖智慧
自從台11線公路通車,居住新社部落的噶瑪蘭族人開始與外界有了頻繁交流,當價格低廉、款式多樣的工業物資越來越容易取得,工法繁複的香蕉絲技藝逐漸被捨棄,部落人口外流導致傳統手工藝後繼無人,擁有地織技能的耆老也先後凋零逝世。
眼見香蕉絲工藝將在時代變遷的洪流中退場,噶瑪蘭族祭司朱阿比於1990年重拾這項傳統技能,並與同為祭司的潘阿玉與潘烏吉分工合作,扛起傳承文化的使命,到台灣各地推廣。直到2005年噶瑪蘭族復名運動期間,族人才將香蕉絲定為部落文化振復的象徵,並設立「新社香蕉絲工坊」,讓祖先的智慧在絲線裡川流不息。
高齡96歲的朱阿菊是國寶級的香蕉絲編織師傅,正在專注使用地織機織作。攝影:謝宗璋。
花蓮縣文化局日前召開第二類文化資產審議委員會,正式通過將新社部落的「噶瑪蘭族香蕉絲編織工藝」,登錄為縣定文化資產傳統藝術類。據《傳統藝術民俗及有關文物登錄指定及廢止審查辦法》,審議委員一致認定其具有藝術性、特殊性、地方性的條件,且有多位老藝師作為承先啟後的保存者,展現高度智慧與深厚技藝,絕對是台灣原住民珍貴的文化資產。
纖維藝術家陳淑燕十分肯定新社香蕉絲工藝的珍貴及獨特性,她指出,同樣使用香蕉絲工藝的菲律賓、沖繩等地民族,所使用的香蕉纖維雖質地粗硬,其樹種果實卻不可食,完全是為生長強韌纖維的纖維蕉。而新社的香蕉絲工藝則保留最原始的工法,以「生刮雜質成薄片」的方式處理纖維,並使用傳統竹製的地織機織造布匹。
生刮纖維雜質是整個製作過程中極為關鍵的步驟。攝影:謝宗璋。
香蕉絲織品不簡單 製作過程步步「精心」
香蕉絲織物從天然到成品,製作過程為砍割、取纖、曬纖、分線、接線和捆線球等,相當繁複,不只曠時耗力,更是挑戰眼力。通常只挑選一至二年生、未開花結果,且具有厚實挺直莖幹的香蕉樹假莖,將植株從接近根部處砍下,並去除尾端葉片。
小心分開香蕉莖桿一層層的瓣膜,其中纖維粗硬的外層、纖維質少的裡層香蕉心,易斷裂需丟棄不用,並使用刀背縱剖分割成寬約拳頭的長條。然後將瓣膜內層朝上,以腳按住一端將之拉直,用刀具往下刮,直到澱粉質刮除乾淨為紅紫色半透明薄片,由於附著澱粉質的織物易脆化蟲蛀,因此這步相當關鍵也工程浩大,最後再以大太陽晾曬。
接著將片狀纖維一端以針頭分剝為適當寬度的奇、偶數條,分線這步的拿捏技巧決定香蕉布的細緻度。然後將兩條纖維的頭尾以平結銜接,以手指為軸心纏成線球,使用傳統整經台製作平織結構以整經備用。最後腳踢竹製的水平式背帶織布機,手拿繞著香蕉絲的竹梭,左右相交穿梭在撐直的香蕉絲經線中,慢慢織就一緞緞質地樸素的布匹。
晾曬的香蕉纖維薄片在陽光照射下,透著絲絲紋路。攝影:謝宗璋。
部落認真推廣傳承 香蕉纖維商品開創新產業
老一輩噶瑪蘭族人總說,芭蕉纖維太脆不適合刮纖,故北蕉以外的品種在新社部落幾乎無人取用。然而在花蓮水璉部落種植芭蕉的青年農夫黃俊男,不忍同樣擁有纖維的芭蕉假莖在土壤中腐化,便突發奇想,自己摸索,也數度向噶瑪蘭傳統香蕉絲工藝取經,企盼能從芭蕉成功抽取纖維,捻成絲線。
新社部落經過碩果僅存的國寶級老師傅多年持續的織造,及香蕉絲工坊中生代婦女們的認真傳承,甚至有來自各界的有志者求教,讓香蕉絲編織工藝,不再是遠古的技藝,而能成為正在進行式的新興產業。在族人齊心努力下,工坊更研發多樣化的精緻文創商品,將香蕉絲織物的未來,無限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