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台中到屏東 | 環境資訊中心
自然書寫

從台中到屏東

2006年10月29日
作者:企鵝

高蹺鴴 (圖片來源: 公共電視我們的島)每星期一下午我固定從台中出發前往屏東,這樣子的行程充滿規律,規律到讓人覺得理所當然,彷彿就像候鳥一樣;只是我的理由是為了牠們,而牠們的理由呢?其實有許多說法,從環境決定論到基因決定論,潛藏的可能是演化的原因,卻也可能只是一時不小心的行為,變成理所當然。

由於行程固定,車行速度也固定,我總能準確地拿捏這一時與下一時的行經地,也能準確地在該抵達的時間到達;而牠們呢?或許牠們擁有牠們獨特的時鐘,而我想要知道的其實不過是兩種時間尺度的轉換。

牠們飛行時在想著什麼?我在開車時有時會想起牠們,但空白的時間居多,腦海裡的事就像後視鏡的景色不斷地飛逝,來不及注意,也來不及記憶。

從台中出發時,天空是一片黃灰,黃可能是因為都市特有的氮氧化物造成的污染,但我偏好解釋成是陽光透出雲層的顏色;這樣子的說法或許偏離事實,卻能多少掩蓋生活在都市的另一種悲哀。低沉的雷聲隱隱地傳來,空氣中還沒有雨的味道,卻己經開始有了下雨的前奏。

得趕緊啟程,我極不願意在雨天出門。

車過虹揚橋,四點不到,橋上便滿是車輛,我看到黃灰色的天空中突然閃了兩道光芒;過了幾秒,雷聲震耳響起,不知道是在橋上塞車時的錯覺抑或是什麼,我突然覺得車子震了一下,極有份量。右轉上中彰快速道路準備在快官銜接中二高,卻在上了中彰之後,雨滴啪答地摔在擋風玻璃上,一滴兩滴,成群的雨滴從天空摔落,突然間,我幾乎看不到前車的尾燈。

我說過,我極不願意在雨天出門。

雨雲似乎像篩子似地橫在某個區段,一把厚厚實實的篩子,車子被打得啪答作響,雨刷拚命地擺動,卻怎麼也來不及留給視線一陣子的空白。過了烏日,雨勢開始變小,轉上二高,雨刷終於可以休息一下。或許是那篩子剛篩過南投的天空,到了草屯時,我清楚地看到南崗工業區裡的每一棟房子,清楚地令人驚訝;雨滴摔落的同時,也扯下了空氣中的微塵,或許是一陣子的模糊,卻變成了令人訝異的清楚。

只是這清晰能維持多久?

我曾經很好奇,水鳥在雨天時做些什麼?所以我在雨天時去了一趟漢寶。

我龜縮在車子裡,像晴天時一樣等待著牠們,牠們果然還是很規律地隨著潮水移動,只是我躲在雨淋不到的車內,牠們畏縮著默默地承受每一滴雨。車窗的水痕模糊了視線,也隔開了我們間的距離。我想到了,在某份報告書裡曾經寫過關於兩塊棲地品質的比較,緊臨的A、B兩塊棲地,A擁有為數眾多的鳥群,而B則不見往日風采,這並不代表A擁有好的棲地品質,只是相對於B而言,比較不爛而己。

遭破壞的水鳥棲地 (圖片來源: 公共電視我們的島)牠們其實也只有爛與很爛的兩種選擇而已,而我們又能、或曾經為牠們做過些什麼?

我說過,我極不願意在雨天出門。我想多半是低氣壓的關係。

雨勢在過了名間收費站後又再次從天空摔落,直到竹山才稍微停止。車過竹山,左手邊有一小塊山頭,灰色的雨雲極低,低到蓋住了整個山頭,它的尾巴就這樣綿延往西,我不禁打開車窗,想要看清楚那塊雲的樣子。

我突然想到了,如果人在那山頭裡,他應該覺得他是在霧裡,那應該是很有趣的感覺,至少我也曾經有過幾回。有一次是在台中大坑山區,忘了為什麼在雨天還仍然去爬大坑,至少那一陣子我是很持續地往大坑山裡跑的。我們就在雨滴中往雲裡鑽,鑽到雲變成了霧,而在高點時回頭往下一看。中興嶺透出雲層,整個台中市籠罩在雨雲之中,我看著雲海,突然有種感動,或許是因為它是低海拔的雲海吧?

某一次,在雨天往大雪山跑,我們總是在半夜出發,因為這樣子可以省掉門票的費用,對於那陣子動不動就上山的我們,等於是省去了一筆固定開銷。雨勢從山下開始蔓延,雨滴撲打在眼鏡鏡片上,我將紙巾塞在衣領,方便我隨時拭去雨滴。只是當雲變成了霧、視線開始模糊,最末,僅能以時速10公里上下延著路旁白色邊線騎著車;後來想想,那是多麼危險的事,在夜半的雨霧山區,或許是相信2千多公尺的山上會有陽光等著,於是仍然龜速地往山上前進。只是事隔多年,是否那次上山有找到陽光,我己經忘記,卻仍然還記得前往的過程。

過程是很有趣的事,有時會讓人不那麼在乎結果的好壞,或許是記憶其實也像把篩子,篩去一些,也留下一些;而候鳥又是怎麼去選擇牠們的飛行路徑,牠們想要的是兩個端點,牠們在不在乎那些飛行的過程?牠們有記憶嗎?不然怎麼會每年選擇固定的地點停棲,而又是什麼原因讓牠們改變,牠們又是怎麼去尋找未知的棲地?

或許飛得高一點、可以看遠一點,視線決定了世界的大小,我也想要以牠們的視線來看這個世界。

對牠們而言,地圖上的標線與國界是無意義的東西,只有人類因為那線條而死命地在鑽牛角尖,畫地自限或者撇清關係。在幾年前,撿到了一根帶有金屬環的腿骨之後,我突然間有了這個想法。

雨滴仍舊拍打在車身,啪答的聲響成為了主調,車內周杰倫含糊的音樂成為了配角,反正我也從來沒聽懂他的歌詞,所以也不重要。雨勢在過了白河後才見歇息,西邊的雲層雖然低沉,卻看得出有陽光的樣子,路上是一片乾爽,車子速度也慢慢地開始快了起來。

慣性的開車動作開始回復,而雜亂的思緒開始在後視鏡中甩開,我忘了我何時下南州交流道,直到了被省道的紅燈攔下,才驚覺我又回到了屏東。

本文轉載自作者部落格Tracking

作者

企鵝

台灣水鳥研究群成員,鳥故事杜撰者,以科學的角度觀察候鳥來去,嘗試以文字記述環境變遷,鬻字維生是理想,但常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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