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太新,很多事物還沒有名字,必須用手指頭伸手去指。」――賈西亞‧馬奎茲《百年孤寂》
馬奎茲在他的著作《百年孤寂》裡所指陳的,就像他所處的20世紀,科技文明迅如魔術般的變化,轉瞬間,世界就變得新奇無比,太多的新事物讓人來不及指認。剛邁入21世紀的現代,人們對於因早期急速開發所帶來的後遺症,也還在摸索、嘗試了解的階段,這些影響也許必須等到災害發生或新證據的呈現,人們才會相信,但通常為時已晚。
台灣整個社會對於環保及生態保育的議題常常顯得漠不關心,在推動相關事情的成果上,一直乏善可陳。為什麼會如此呢?相關人士在私下交談時,總升起這樣的疑惑,難道大家不愛這塊土地?難道大自然裡的生命一點都引不起人們的關心?最近重讀李奧波的《沙郡年記》,看到下面這段,才恍然大悟:
倘使我們對一個人類亞種所知不多,那麼,他們的消失大致是不會帶來痛苦的。當一個中國人死去時,由於我們對於中國事物的認識僅限於偶一嚐之的一盤炒麵,因此我們幾乎不會關心。我們只為我們所知者哀傷;如果我們對裂葉翅果菊的認知僅止於植物學書籍上的一個名字,那麼,我們不會為這種植物自丹恩郡西部消失而感到難過。
這也就是普遍人們會感到漠然的原因,因認識的不足,因與己無關!
際此國家以經濟與開發為發展主軸的政策下,有關環境及生態保育的相關教育就顯得格外的重要。以過往的案例,開發總等似於環境破壞,環保團體在無奈下只得以遊行與抗爭為最後手段,雖知這並非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治本的要方在於教育,然而學校方面,依舊停留在以人本角度為出發的資源運用,並著重在知識性的認識,缺乏推衍生命之間的關聯;或者如最近小學飼養昆蟲及製作標本的學院研究方法上,完全忽略了這樣的教學模式,在小孩的學習與可能的後遺症上是否有不妥之處?這是典型的僵化移用,不問環境、時空與社會變遷的變化,不加任何思索!這樣的教育,就像上述西方人偶一嚐之的一盤炒麵,對自然與環境的認知僅止於書籍上的一個名字或理論,現在又多一分放在角落等待發霉的標本或飼養在昆蟲箱裡隨時把玩及當作炫耀的活玩具;養死了或覺得無聊就丟棄,少了做為人應有的關心與憐惜。
也許,會有人辯解:經由養育才能了解它。是啊!養在箱子和在森林裡,何者才能真正的了解它?所了解的,就跟關在動物園裡的大象一樣,死了又製成標本,人們就可以真正的認識牠?那是現代文明教育下美其名的知識養育,就像現在流行的公仔玩偶一樣,每一個玩偶的名字與背景資料也許熟稔,然而當收集完成後,不久興致也隨之消失。如果,整個社會對環境與自然的教育也是這樣,僅止於知識傳遞,少了與人之間的關係,那麼一隻鍬形蟲之死與鯊魚永遠消失在地球海洋裡,並不會讓人感到絲毫的難過;因為,蟲死了還可以再買或到野外捉回來養,沒魚翅就改吃鮑魚,沒有台灣檜木就用進口的;反正,只要有錢,不怕買不到東西;台灣環境不好就移民,有什麼好擔憂的呢!
相對於關心的,就是冷漠。冷漠,也許出於所知不足,也許出於與己無關;教育就在於補足所知,然而,根本的破除冷漠,在於徹底的認清世上一切沒有獨立存在的可能!生於同一個封閉球體內的所有生物,有那樣不與你息息相關?20世紀醫學領域大師奧斯勒醫師在他的演講著作《生活之道》中提到:「我們所要對抗的大敵中,最危險的就屬冷漠了;單純的漠不關心,只顧著追求別的利益,或因自負而產生的一種輕慢,在整個社會中,有25%的死亡,正是肇因於這種不可饒恕的冷漠。」原來,冷漠也會致人於死,雖然不是出自你手,然而死亡確實發生(也許當時的一個關心或一句問候、也許當時只要即時伸出手,結果就不同了,也許……),就因為當時的冷漠。
所以,自然與環境的教育,不只是要告訴人們所不知的,還要讓人們生起一些關懷,像寒冬裡的一絲溫暖。奧斯勒醫師有句話令人生起無限的敬意:
我們只加一分自己之所能,
絕不取一分自己之所欲,
泰然無愧、泰然無懼、泰然無爭。
偶而,在一些生態或環境破壞的現場,看到人們毫不在乎的態度,總會生起教育失敗的感嘆!我想,在自己慣常瑣碎的生活中,或許也有類似的情況,只因不曾察覺,然後,將自己之所不欲,施加於他人或環境上;也許是無意,但多半是出於無知或不願改變那分習以為常。相較下,奧斯勒醫師的那分泰然無愧的氣概與堅持,就讓人感到一絲羞愧,也更值得做為現代人在這世上安身立命的唯一標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