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份目錄看來,第一眼會讓人以為李奧波對於哲學性、生態性的論文與自然史的敘述兩者之間不想作太多協調。但若再仔細分析,我們發現並非如此,因為,他並沒有把在這之前所寫的3篇非敘述性的生態論文放進來,即:《保育美學》、《保育倫理》以及《美國文化中的野生動物》。
這15篇文章並沒有很清楚的組織架構,內容有他個人的經驗,並涵蓋以前他所寫哲學性論文中的生態議題。而且,值得一提的是,當時他雖然已經在小木屋住過10年之久,但是,選出的文章中只有2篇與小木屋經驗有關,即《龐大的財產》與《雪地上的松樹》,其中《雁群歸來》文內,原來並沒有包含小木屋的經驗,與1948年最後定稿的版本不同。因此,可見在1944年的選集中,生態講述的論文仍是佔最主要的部分(只有《小野花》為最明顯的例外,是一篇淡雅優美的描述,只隱含些許生態討論),他是透過所描述的事件與經驗來寫作,目的是為了要讓一般人可以理解。
四、知識旅程中的伙伴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他與一位好友也是以前的學生賀克保(Hans Albert Hochbaum)之間密切的通信聯繫與合作。李奧波在信中提到:「這本書是我們兩人共同進行的冒險。」「我從你身上學到很多東西。」「我們在知識上的伙伴關係,成為我航行於人生旅程中的小船一個重要的錨,沒有它,我將會迷航。」賀克保不但為他畫插畫,並且還與李奧波一起為這本書的內容提供建言與討論。例如,李奧波曾經在一封信中提到他非常在乎文學的效果,賀克保回信鼓勵他不必太為文學效果操心,他說:「因為,你有辦法把最枯燥乏味的材料變成輕快宜人的旋律,我深信,論文的品質在於你所寫的內容,而不是你使用的技巧。」
不過,除了肯定之外,他也提出非常積極的建議。他認為整個文集的主題不夠清楚,而且,文章裡所使用的字眼也太過於菁英式,嘲諷性太強烈了,因此,他建議李奧波寫得再簡單些、樂觀些。至於在自然事實的描述與價值判斷的探討之間如何作出正確組合的問題,他建議:「你應該把整個系列的文章當成一種自畫像(self-portrait),所描繪的不只是一個個體而已,而是一個典範(a standard),不過,這一個典範是透過他自己生命中的經歷學習到功課,也在別人的身上學習到許多教訓。」
1944年2月,在答覆李奧波於1月底寫的一封信裡所提及「我們每個人都曾經做過錯事」時,賀克保鼓勵李奧波以自己的改變作為具體的例子,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向別人說教,他說:「你所想傳遞的課題—-自然保育,是很重要而且必須傳遞的,但是,你如果把自己放在別人之上,就不容易傳遞出去。」後來,他再寫一封信建議李奧波把關於狼的經驗寫出來,「你自己也與別人一樣,因為跟隨某一種錯誤的思想模式而犯錯。如果能夠向讀者敘述出你對環境的態度的轉變,這個親身經歷的教訓會比任何大道理更加有力。」於是,在同年4月初,李奧波除了把已經寫出小木屋系列的幾篇文章寄給他之外,還附上《像山一樣思考》的草稿。賀克保則回信告訴李奧波,這篇懺悔的文章,非常完美地填補了整個文集的目錄。
五、書名的選擇
關於書名,李奧波原來想用Marshland Elegy—And Other Essays(沼澤輓歌文集),後來又改成Thinking Like A Mountain—And Other Essays(像山一樣思考文集)。上一篇是以優雅的文筆描述沼澤黎明的開始,而以政府對沼澤的破壞以及可預見的可怕景象作為結束。我們似乎可以看到李奧波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批評政策的錯誤,指責官方不當的開發措施。第二篇的態度完全不同,文章裡,他生動而深刻地記錄了自己因為錯誤的生態觀念所做的錯事,表達出個人謙卑的反省,並對自己所作的破壞發出深沉的懺悔。文章的最後是以梭羅一句充滿希望的名言作為結語:「在野性裡蘊藏著世界的救贖(保存)」(In wildness is the salvation (preservation) of the world.)。李奧波把梭羅原來使用的保存改為救贖。
雖然賀克保極為喜愛這篇懺悔的文章,但是,這一篇卻使得亞飛諾普出版社的編輯深受困擾,而於7月24日拒絕了他6月份提出的文稿。因為,在這篇短短的文章裡,不但包含了對狼群活動的描述,也涵蓋了個人經驗的反省、態度的轉變以及生態觀點的評論等各種不同領域的內容,並不是他們想要的東西。至於另一家出版社,則不答覆就拒絕了。
六、與社會互動的結晶
由於出版社在7月24日的回函,對於往後3年半裡頭李奧波繼續在文集的內容觀念及結構上所作的改變具有決定性的影響,因此,我們把這封回函全部譯出,讓大家更能夠知道這本書之所以成為「生態保育的聖經」,其實是一位先知型的保育工作者的堅持,以及長期與他周遭社會互動之後的結晶。或許,這正是台灣社會可以對照參考的一個關鍵,我們堅持的理念與互動的機制在那裡?(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