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嶼人稱呼藍色是「Arawa」,去形容一切他們眼中所看到藍色的東西。鸚哥魚是徜徉大海悠游的Arawa;而藏於島嶼深山森林裡的神祕Arawa,則在通往達悟族人禁地的道路上,宛如明珠般的果實隱隱閃耀於四周,只等識趣的人前來觀賞,這便是本篇的主角「球果杜英」了!
球果杜英(Elaeocarpus hayatae Kanehira & Sasaki),屬於杜英科(Elaeocarpaceae)杜英屬(Elaeocarpus),亦稱為早田氏杜英,在台灣的杜英科植物中屬於較特別的存在。以目前的世界分布中,只特產於蘭嶼,生長環境主要在潮濕的森林內,常常長成高大喬木,稍不注意很容易與它擦身而過。
目前依據台灣植物誌第二版的文獻記載:台灣產杜英屬共有5種1變種,主要都生長在深山林裡潮濕環境或是稜線上衝風地帶,而蘭嶼便佔了5個物種,也因此有些物種只有在蘭嶼看到。而在《2017台灣維管束植物紅皮書名錄》將僅產蘭嶼的繁花薯豆(Elaeocarpus multiflorus (Turcz.) Fern.-Vill)與蘭嶼杜英(Elaeocarpus decipiens Hemsley ex Forbes & Hemsley var. changii Y. Tang)列為易危等級(VU);球果杜英(Elaeocarpus hayatae Kanehira & Sasaki)則列為接近威脅等級(NT)。這些杜英們的族群數量和生長狀況還尚需長期且完整的研究紀錄,才能了解整個族群的生活狀況。
食用 景觀 杜英家族成員的生活利用
杜英屬植物是一群生活在熱帶與亞熱帶的植物家族,這個名詞雖在大家的耳裡十分陌生,但是它們的利用與副產物卻與我們的生活息息相關。在信仰中,因為種皮很硬所以有「金剛菩提子」之稱的樹種,便是圓果杜英(Elaeocarpus ganitrus)的種子;食物中,常吃到的橄欖蜜餞中其中一種便是以錫蘭橄欖 (E. serratus)的果實所做成;而生活中也因杜英屬樹形優美,且落葉時葉子會由綠轉紅,呈現林木萬綠叢中一點紅的美綴,故常當成行道樹或是庭園景觀樹,最常見的是海南杜英(E. hainanensis)和杜英(E. decipiens),例如:南投的四角林林場除了是觀賞夏季螢火蟲的秘境之外,也有當時造林的杜英森林步道可以讓人在裡面漫遊。
樹型過於高大 採集研究的辛酸血淚
研究杜英屬植物時常常出現的困擾便是植株過於高大,每次看到花果若沒有攜帶特殊的採集用具的話便只能望洋興嘆。雖然在台灣各個標本館裡都有大量杜英屬的標本紀錄,但記錄上多為在路上撿到的斷枝,或是生長在道路懸崖邊勾勾手便可採集到。而進行杜英屬的分類研究,要特別去採集這些物種時,其困難程度便不同了!號稱十米級釣竿的磯玉柄是必備不在話下,先端的刀還需特別打磨使其有點弧度才好勾住枝條將其割取下來,每每採集時,都能深深感受到我的肩骨隱隱作痛,也因此標本紀錄、相關資料的建立是相當的重要且珍貴。
酸甜口感 蘭嶼人的藍色小點心
球果杜英只產於蘭嶼,難免會讓人好奇有什麼特別之處與當地的達悟族人有所連結。研究球果杜英的我也曾十分好奇它是否有什麼功用?設想難道它是拼板舟的原料之一嗎?
因為興趣關係常常在台灣各地與離島進行植物調查,離島中又獨愛蘭嶼的植被。有一次在蘭嶼採集完回到民宿,與紅頭村民宿的老闆姆里塔聊天才知道:原來球果杜英在蘭嶼是他們小時候的食物,是跟越橘葉蔓榕(Ficus vaccinioides)、蘭嶼赤楠(Syzygium simile)、蘭嶼樹杞(Ardisia elliptica)一樣,是蘭嶼人的點心來源。之後又在附近的餐廳跟老闆聊天時,他分享小時候會吃它藍色的果實,口感像番茄一樣酸酸甜甜的,但並沒有到很好吃,而且也越來越少見了。我曾經有幸嘗了一口球果杜英的熟果,卻因無法忍受的滿嘴的酸澀味而吐掉了,看來要融入當地的文化還是需要一段時間去體會。而球果杜英因為木材的容易含水率高的關係,並不適合作為拼板舟的材料,反因木材組成分中多糖含量高是做成香菇的栽菇樹種是非常好的選擇,甚至還有諺語說到:「若要高山香菇多,米楮、紅栲、檀香、烏楓來當家;若要低山香菇多,杜英、烏寧、楮柴、椎栗來當家。」
「降階」、「升階」之爭 一波三折的分類演變
球果杜英這個是第一次被發表是由金平亮三(Kanehira)和佐佐木舜一(Sasaki)為了紀念對台灣的植物研究有非常大的影響力的早田文藏(Hayata),而以他的名字所命名的新種植物。而之後的學者們對於該物種的位階有許多不同的解釋,屢屢歸類處理到不同物種下的變種位階。首先是1972年劉業經教授將許多的蘭嶼杜英屬物種都認為是山杜英(Elaeocarpus sylvestris)下的變種,所以也將球果杜英降階處理;1977年台灣植物誌第一版出版,張慶恩教授負責撰寫杜英科的章節時則認為蘭嶼的物種與熱帶物種地理位置相近,與生長在整個中南半島的圓果杜英(Elaeocarpus sphaericus (Gaertn.) K. Schum)[註]關係較接近,亦將球果杜英降階放置其下,而單從兩個物種的果實來看的話,確實都是圓形且藍色的,極為相像;而後,1998年楊遠波等人則認為其為圓果杜英(Elaeocarpus angustifolius Blume.)[註] 下的變種,便放置處理在這物種下了。
直到2007年,中國的學者唐亞仔細比對球果杜英與其它相近的杜英形態後,認為其形態不同,應該獨立為一個物種,而使用的學名為最初發表的學名(Elaeocarpus hayatae Kanehira & Sasaki)才是正確的,也因為它是獨立的一個物種,更凸顯了它在蘭嶼的特別。
而我剛開始在找尋這有著美麗果實顏色的物種時因都在6月到8月的期間採集,但因為果期主要都在11月到隔年5月,所以數度前往蘭嶼天池與紅頭山採集沒有採到果實。直到今年4月再次前往蘭嶼,有幸還有留存的果實讓我一賭傳說中美麗的虹藍色彩,並且將果肉洗去後,可以看到其種子的形態為水滴狀,與它的親戚圓果杜英有明顯的不同。
其實球果杜英在蘭嶼的原始林中並不難見,當地原住民不太使用它們的木材,卻也因此常常毫無顧忌地將其當雜木伐倒去開闢一條道路。每次去蘭嶼天池的路上,路邊的杜英們隨著每次的道路拓寬而越來越少,也代表採集研究的路途越來越遙遠,了解它們的機會亦越來越少⋯⋯。
想來,若能有更多人知道、了解並保護它的存在,球果杜英的美麗身姿就能持續在蘭嶼讓更多人看見吧!
球果杜英小檔案
註:圓果杜英學名由中國植物誌觀點來看,前者學名是後者的同物異名,意即同一生物分類單元先後被給予了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不同學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