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的清冷早晨，BlocPower創辦人兼CEO，Donnel Baird正風塵僕僕趕往美國紐約伊薩卡（Ithaca） 市政廳，準備面對他生涯中最大的考驗之一——社區脫碳。
Baird多年來在社區中相當活躍，近年更不斷遊說風險投資者支持他以熱泵或太陽能電池板等科技為建築電力化。他創立的潔淨能源公司BlocPower，在社區脫碳複雜的利害關係鏈中扮演著兩個重要角色——既是地方政府與計畫出資者的執行伙伴，也是願意透過電力化減少排放問題的房東或屋主的貸款人與專案負責人。
雖然Baird向Andreessen Horowitz與Kapor Capital等風險投資者募資超過2000萬美金，但這個已經被買單的企業模式仍然受到不少質疑，比如，BlocPower要怎麼將中低收入家庭的設備盡可能電力化以達到減碳目的？畢竟電力化改造是需要資金的，要讓中低收入戶淘汰慣手又易得的油氣設備，錢該從哪裡來？
社區脫碳，挨家挨戶的真實考驗
靠著改造800多座多戶公寓、250座單戶住宅、以及100多座教堂與小型企業的成功經驗，Baird在紐約證明了他講的並非天方夜譚。
機會很快接踵而至，2022年初，伊薩卡市政團隊批准了一項重要計畫，希望在2030年以前讓伊薩卡市達到碳中和，市府看中了BlocPower以熱泵取代現有供暖與冷卻系統來改善城市能源效益的方式，BlocPower因此成為了執行團隊，迎來實踐理想的絕佳機會。
在計畫的第一階段，BlocPower必須讓1600座建築物實現脫碳與電力化，這其中包含了1000戶的家庭。為了達成目標，BlocPower必須獲得當地居民的支持，並讓他們負擔得起改造費用，比如讓居民透過BlocPower以低利貸款的方式採購這些對氣候相對友善的家用科技產品等等。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除了需要溝通的家戶數繁多以外，伊薩卡市，有將近40％的人口生活在貧窮線。
從Baird過往的募資經驗中，不難看出他面對質疑的能力。這一次，Baird 要面對的不是投資者，而是伊薩卡當地黑人與棕色人種社區領袖，包含Latino Civic Association、the Southside Community Center，以及Black Hands Universal這個專為黑人青年提供培訓與就業機會的當地非營利組織等，他得說服他們鼓勵居民支持這個社區脫碳計畫。
長年以來，早已對政府之於社區發展上曾有的種種承諾感到失望的社區領袖們對Baird格外謹慎，卻又渴望透過氣候投資議題改善生活的出路，他們對來訪的Baird團隊問：「BlocPower 可以解決我們所有的問題嗎？」Baird則毫不猶豫，「當然不可以。」
對Baird而言，氣候問題危急到無法容許有絲毫的時間浪費在無法實現的保證上。「我不打算用話術來解決問題。」他說，「你要相信這些人。你有小孩，我也有小孩，我們是為了下一代做這些事，而這些事，就是我們現在可以做的事。」
這種幾近激烈的坦承正是人們所需要的，伊薩卡永續發展業務的主理人Luis Aguirre-Torres說，「那一刻你可以看到，有人願意摘下面具的時候，事情就開始真一點了。」
當Baird在伊薩卡衝鋒陷陣時，超過30座城市也陸續找上了他。儘管好消息不斷，但他始終保持清醒。對Baird來說，贏得矽谷、華爾街、乃至政府的信任是遠遠不夠的，他需要當地社區相信他擘畫的藍圖，願意對自己的家園「動手」。「我打從心底相信我們可以讓更多人一起面對氣候危機。會不會實現，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們可以。」
年產9億噸二氧化碳，住宅為美國第三大碳排來源
每年，美國住宅建築消耗的化石燃料會產生高達9億噸的二氧化碳，僅次於交通與工業，是第三大排放來源。太陽能電池板與能源科技的發展減緩了住宅建築造成的部分碳足跡，但長久以來，卻沒有人嘗試揪出這個躲藏在每個家庭裡的關鍵問題——我們該怎麼拿掉這些仰賴石油與天然氣的熔爐、鍋爐、火爐等大量消耗化石燃料的「過時」產品？
這些產品，正是BlocPower想要解決的問題。Baird在8年前就讀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時創立了BlocPower，但早在杜克大學攻讀學士時，氣候變遷議題就已映入眼簾，啟蒙則來自美國前副總統高爾發行的《不願面對的真相》。
他後來成為了社區組織者，為當時的歐巴馬競選並擔任顧問，負責綠色建築實踐與綠色就業政策。因為這個機緣，Baird 見識到住宅建築行業在電力化上有多麼龜步，於是他決定：「從募資到落地安裝，我自己來。」
為了證明BlocPower的模式可行，他在紐約布魯克林設立了辦公室，開始遊說低收入家庭。除了說服屋主與建築業主採用綠色科技並提供低利貸款讓對方有足夠的資源改善設備以外，BlocPower甚至為這些潛在用戶設計了一個培訓計畫，聘用超過800個當地居民投入計畫——這些居民，全都來自BlocPower的目標社區。
進度緩慢卻腳步紮實的工作文化，奠定了BlocPower的重要基礎，讓BlocPower成為伊薩卡這類亟欲改善能源效益的城市的首選合作對象。
川普執政時期，由於聯邦政府否認氣候變遷的存在，城市因此成為了氣候議題的主要活動中心。根據Brookings Institution的分析，自 1991 年起，超過600個地方政府，包含新罕布什爾州、朴茨茅斯、到加州門洛帕克等，都承諾會減少污染排放，可謂遍地開花。透過伊薩卡經驗，BlocPower趁勢而上，準備與加州、喬治亞州、威斯康辛州展開合作。
以不迷人的方式，實現迷人願景
雖然許多地方政府都樂於對氣候政策做出承諾，但因此募集了大量資金的氣候新創公司，卻多半選擇將錢花在引人眼球的新興科技上，而非社會與政治問題的改善。Kapor Capital創辦人Mitch Kapor認為，「矽谷太關注『魅力』了，許多讓世界變得更美好、能夠建設經濟的事情，往往並不迷人。」他在2014年挹注了BlocPower第一筆種子基金後又再投資，原因顯而易見，Baird對政治與社區組織的深入了解，讓BlocPower成為極少數願意從底層著手、改善問題的新創公司。
在美國郊區，電動汽車通常是家庭在考慮升級成清潔能源時的催化劑。而第一波推動家庭脫碳的公司多專注於太陽能板的安裝；正在形成的第二波，則瞄準像是科羅拉多州這類早期發展市場的郊區家庭，這些家庭正方方面面地尋找生活中可能的脫碳方法，包含從電池到電爐等所有東西的汰換與改造。
相較之下，如同伊薩卡經驗，BlocPower在低收入社區工作時，通常必須先讓社區認識綠色家庭科技的好處。來自紐約布魯克林的軟體工程師Toni Robinson說，她第一次遇到BlocPower是在社區委員會的一個資訊會議上。當時她家裡的石油供暖系統需要維修，她因此在想是否要改用電動熱泵，「太方便了，這樣一來我完全不用再考慮石油運輸的問題。」
改造設備後，不必再擔心油價變動可能會導致供暖費用增加的狀況，讓 Robinson省下了不少錢。根據BlocPower官網，一年下來可為客戶節省20%至40％的能源費用。而她的房子升值的速度也比平均來得快，因為在加州這樣的地區，綠色住宅的市場價格更漂亮。節約成本的優勢吸引了公寓家庭，BlocPower正瞄準了這一點。加上紐約市政府於2019年通過的第97條地方法規定，超過25萬平方英尺的建築物，直至2024年止，都必須遵守更嚴格的能源節約與碳排放限制，歸功於此，這些大型建築因此成為綠色能源的友善改造場。
資金、政策、與對的人
當然，綠色改造需要資金，這對中低收戶家庭而言是個難題。為此，BlocPower在2020年跟高盛資產管理公司（Goldman Sachs Asset Management） 達成革命性的協議，高盛提供5000萬美金的債務融資，讓BolcPower有充足的銀彈對居民低利貸款。
今年1月，BlocPower同樣向微軟爭取到高達3000萬美金的貸款。市政層面，手持胡蘿蔔與大棒的政府，一手激勵屋主，一手以第97條地方法等使建築業主不得不順應的措施，讓銀行更願意支持這類貸款，促成改變的整體正循環。
而找到對的合作夥伴，則是另一個挑戰，「這些時間我們學到了一件事，一個專案能夠成功，是來自於有了解客戶的人。」高盛城市投資集團董事總經理Michael Lohr說：「BlocPower 與業主互動和它在社區工作的能力是關鍵。」
Baird對他工作社區的了解十分深入。他幼年成長的地方離Robinson不遠，父親曾在霍華德（Howard）大學就讀機械工程，過去在家鄉蓋亞那（Guyana）擔任礦業主管，晚上會到大都會交通管理局（Metropolitan Transit Authority）清理鍋爐。在家的時候，他們通常靠爐子取暖，因為公共鍋爐經常故障。成為布魯克林的社區組織者後，Baird會特意在寒冬中拜訪住在公共住宅的家庭，觀察他們有沒有打開窗戶。他發現供暖品質出乎意料地不穩定，有的人冷到發抖，有的人汗流浹背，這是多大的資源浪費？
而這些問題直至今日依然存在——今年1月，紐約布朗克斯一棟公寓大樓因加熱器故障引發火災，17人喪生，其中包括8名孩童。布朗克斯悲劇凸顯了Baird渴望傳達的訊息：改造建築不只是對地球的友善，也是對生命的友善。
當Baird將BlocPower轉移到其他城市準備開始更多專案時，他迫不及待，相當樂觀。就像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美國第一位民選黑人總統競選團隊的一員，「你看到事情在發生，只是你從不相信這可能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他說，「對我來說，氣候這件事，可能就是這樣。」
※ 本文轉載自社企流，〈年度 10 大能源新創「BlocPower」：深入貧窮社區改善能源效率，為居民省下一年近 4 成費用〉
參考資料
- BlocPower
- fastcompany（2022年3月8日），BlocPower is turning every home into the equivalent of a Tesl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