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科學遇上萬物有靈 蘭嶼高中教師陳淑貞 在體制內「把傳統的位置還回去」 | 環境資訊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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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科學遇上萬物有靈 蘭嶼高中教師陳淑貞 在體制內「把傳統的位置還回去」

2022年08月05日
環境資訊中心 特約記者蕭紫菡 報導
20年前,一個在畢業前夕踏上蘭嶼的研究生,在這土地上深感自己所學無用,而下定決心在此落地學習,且成了老師。然而,面對原漢的文化衝突,她從一度不知所措,到將科學知識整合進雅美族的傳統智慧,讓曾被視為「迷信」的原民傳統,在學校教育底下獲得翻轉及價值。
她是陳淑貞,蘭嶼高中的教師,也是默默在這塊土地上,以教育推動一場場社會運動的工作者。

蘭嶼高中教師陳淑貞,20多年來以科學知識前所未見地整合進雅美族的傳統智慧,至今持續不輟。圖片提供:陳淑貞

文化從來沒有進步與落後,只有強勢跟弱勢的差別

出生在苗栗苑裡的陳淑貞,從小住在山上,母親總形容她野得像男孩,是個喜歡在山裡跑、樹上爬的孩子,她從小就喜歡看生態紀錄片,高中開始投入賞鳥研究,她的志願是當《國家地理雜誌》的記者,幻想一個人在野外跟著動物跑,拍下一張又一張美麗的紀錄。

在屏東農專植物保護科就讀時,陳淑貞常跟著老師在山林裡做研究,從科學角度觀察生態,當時台灣發生了「犀牛角事件」,有國際保育團體指責中醫用犀牛角入藥的傳統是導致犀牛瀕臨絕種的幫兇,應該禁絕,引起了社會上保育與民族文化的戰爭,她的老師裴家騏教授在報上發表了他的觀點,說道:「文化從來沒有進步與落後的差別,只有強勢和弱勢而已」,這句話至今仍令她印象深刻,也是她學習從人文角度去思考人與環境互動的開端。

後來,陳淑貞念了中山大學海洋生物研究所,專攻鯨豚相關研究,畢業前夕,因要製作鯨魚骨標本,她第一次踏上了蘭嶼,從此,為生命拉開了嶄新的一頁。

「一路學了這麼多自然科學的知識,到蘭嶼之後,才發現其實我根本不懂大自然,這裡的生活智慧太讓我驚豔了。」


蘭嶼芋頭田的經營,充滿了在地的傳統智慧,觸發陳淑貞截然不同的生態思考。圖片提供:陳淑貞

她永遠記得,蘭嶼老人家跟她分享種芋頭田的方法。

他們告訴她,在田裡種好草是為了剋不好的草,好的草種下去,不好的草就難長,日後也比較好整理。而芋頭田裡有水,會吸引青蛙到來,傳統禁忌中,人不能吃青蛙,吃了身上會長東西,且田裡的青蛙會協助吃害蟲。水芋田的水源引自山泉水,水中的有機質很多,同時,田裡的螺類會幫忙吃掉爛葉變為腐殖質,提供植物很好的養分,傳統也不能抓鰻魚,抓了田會缺水,因為鰻魚可以疏通水路……。

陳淑貞說,「我第一次聽老人家分享這些,非常震撼。我們一直在談的『自然農法』、『永續農業』,老人家早就在生活實踐了,且對生物觀察非常入微。那些田看起來非常漂亮,來自於這些具有高度智慧的運作方式。」

她從中看見蘭嶼人如何與自然共存的微妙關係,蘭嶼的老人家說過:「好先生要幫太太在田旁邊蓋一座涼台。」因在太陽底下種芋頭很熱,應有座涼台供人休憩;而當農人回家時,他們相信,涼台可以幫忙看顧田地。

農人每日進田及離開時,都會跟芋頭打招呼,且一年有兩次祝福田地的儀式,婦女須盛裝去跟芋頭說話,告訴它:「春天到了,祝福你能好好長大,賜予我很多食物。」冬天東北季風很強,老人會剪下特定防風樹種的枝條,插在芋頭田中,跟芋頭說:「東北季風快來了,你不要怕,我將這個樹枝插在田裡,可以保護你不要被侵襲。」

在蘭嶼感受「萬物皆有靈」,及人類的渺小

這將環境「擬人化」的互動模式,相當衝擊陳淑貞原有的認知。「它是一個把芋頭當作伙伴和朋友的『靈性觀點』,傳統相信萬物皆有靈,因此,即便是去山上,孩子會被告誡不能講話,因『會把靈吵醒』。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人完全把自己放在大自然裡,成為其中的一個角色,不僅對大自然是敬畏的,也同時尊重其他生物,認為他們都有靈性,而人只是其中的一份子。」

就連為了要防止鳥來吃田裡的辣椒,老人在架網時,會說他們聽見鳥一直在「罵」他們,老人家說:「誰叫他們要來吃我的辣椒。」

她說,過去自己總是用研究者的眼光、教科書的知識看待自然環境,說穿了就一種「外圍」的觀點,「我以為自己對自然有一定的認識,來到這裡才發現自己根本弱勢的不得了,完全無法在大自然裡討生活,自己一直想在書上找到人與自然共存的方法,蘭嶼的老人家沒有讀書卻早已在生活完美中實踐,除了傳承祖先的做法。」老人家總告訴我:「我們的學習都是先看,看看環境、看看別人,然後自己想一想、試試看,不行再調整。」

她突然領悟,就像生物演化的歷程一樣,為適應當地環境,從祖先便開始不斷實驗、累積經驗,得出來的生活智慧,最實在也最安全。


蘭嶼涼台的設置處處可見祖先流傳下來的智慧。圖片提供:陳淑貞

剛到蘭嶼時,人家問她讀什麼?她會說海洋生物研究所,但她發現,在蘭嶼,她對海洋根本一無所知。

她回想第一次站在海邊的無助經驗,當時老人家說要去海邊找食物,她卻發現自己什麼都找不到、也不知道什麼可以吃;但老人家隨便走走,就採集到好多東西,後來,老人家突然起身並告訴她:「起風了,浪來了,我們該回去了。」陳淑貞回頭一看,心想有浪嗎?怎麼看不出來?而且風不是從剛才就持續在吹嗎?她疑惑地跟著撤離,沒多久,浪便大到不行……。

她問老人家,怎麼會知道這些呢?對方笑笑地告訴她:「孩子,因為你太少來海邊,所以他們不認識你。」

從此以後,陳淑貞不再告訴別人自己是海洋生物研究所畢業的。她認知到在蘭嶼,自己完全沒有能力在大自然存活。於是她決定不再念書,她想回到土地裡好好生活,看看那些知識是怎麼長出來的。

陳淑貞下定決心留在蘭嶼學習,爾後,便接下了蘭嶼代課老師的職缺,並在帶班結束後返台修習教育學程,直到取得教師資格後再度返回蘭嶼,進入蘭嶼高中執教,一待便是20年。

面臨教學挫敗,「不是孩子的問題,是我看待他的眼光的問題」

「教書其實從來沒在我的生涯規劃裡,我從小就討厭體制內的教育。」陳淑貞記得在那個升學年代,國中老師曾當著大家的面說自己是名師,當時她直接嗆老師:「老師,你只是很會打人吧。」老師氣得向家長告狀。從小她便深深地體悟到,在升學主義底下,成績只是老師的面子,而在整個大環境裡,她看不見教育還有別的可能性。

然而,為了在蘭嶼生活,她成了一名老師,也在頭兩年,充分體會當一位老師的「難」。

陳淑貞分享,「剛來時有很多的不適應,我的學生多半為隔代教養,經濟條件不佳。我記得當時有位學生的母親長期被父親家暴,但因為母親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便要求這位學生退宿回家。我知道他回家不只沒飯吃,也會更深陷家暴問題,但那時沒有什麼社會資源,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讓媽媽來把他接走,看著他們走出校門的背影,我無助地掉下眼淚。」  

這是她第一次覺得,當一位老師好重要。蘭嶼的教學不以升學為導向,重視的是學生的能力,前輩跟她分享,這裡的家長和孩子都是弱勢,好好當一個老師,是可以替孩子撐起一片天的。然而,面對這裡的孩子,對偏鄉教學毫無概念的她,也開始產生各種衝撞。

第一年,她發現孩子講話很直接,愛就愛,不愛就不愛,不想寫作業就不寫,上課中途覺得無聊就往外跑,喜怒哀樂表露無遺,有時還會以三字經回敬她。

「我剛來時,孩子族語能力很強。有次,我叫幾個男生罰站,他們便開始用族語交談,對我品頭論足,我聽不懂,內心一把火冒上來,叫他們說國語……其實就是被學生欺負。」


陳淑貞認為,真正了解孩子的學習需求與困境,教育才可能真正發生。圖片提供:陳淑貞

當時,她不知道怎麼跟孩子互動,前輩說:「就打呀。」於是,她也開始拿起棍子打學生,但一邊覺得不是辦法。  

「有次學校主任告訴我,在這裡,你要實際『動手做』給孩子看。比方說,你要孩子刷垃圾桶,就要親自帶孩子刷一遍,不能用講的、不能『教』。很多你覺得理所當然的,他根本不會,因為從來沒有人好好照顧過他。」

完全不知怎麼班級經營的她,開始一個個家訪,了解孩子是怎麼長大的。漸漸地,她發現她跟孩子的衝突,其實「不是孩子的問題,是我看待他的眼光的問題。」

像有位同事便曾跟她說:「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孩子的英語學不好,因為,我們是用他們的『第一外國語』在教他們『第二外國語』。」

除此之外,在地許多老人家其實對學校教育是排斥的。陳淑貞分享,長輩會說,「我們的孩子一直去學校讀書,都快忘記我們自己的傳統了。」孩子的爸媽們則說,「孩子因為去上學,變得只吃米飯而不吃傳統地瓜芋頭了,不知道還種這麼多芋頭做什麼?」

也有孩子父母說過,「沒有傳統就不是蘭嶼人。」陳淑貞形容這些種種,「讓我覺得自己是來『搞漢化』的,但不學台灣的東西將來孩子沒辦法在台灣的社會生活,也不知道要怎麼辦。」

種種衝擊讓她逐漸意識到,原來主流文化的教育系統對原住民族群的文化自信打擊如此強烈,但教育與傳統文化真的是衝突的嗎?這些讓她深受感動的傳統智慧,真的是落後、沒有任何科學根據的嗎?她明白,唯有找到傳統文化與學校教育間的連結,孩子的學習才能有公平的機會,也才能真正回歸教育本質,從生活中學習。既然學校中斷了原本在傳統生活的學習,那麼她決定想辦法「從學校的課程把傳統的位置還回去」。

用科學對禁忌做出全新詮釋 看見傳統的意義

首先,陳淑貞從教案的思考邏輯開始改革。她記得自己到訪的第一個月就覺得教不下去,即便筆記寫得再漂亮,孩子還是聽不懂、睡成一團,當時的她將此歸因於「原民孩子的推理和思考能力弱,不適合學習科學。」

後來讀了原住民孩童在學習方面的研究報告,陳淑貞發現是自己錯了,「我們漢人大部份的學習是念書而來,或從抽象、理性的思維得來;但他們的學習模式是先看、再想、再試,試了之後再調整,但其實人的學習本質也是從觀察實作開始。」


陳淑貞在教案中帶孩子重新看見傳統的價值,圖為學生學習傳統芋頭田的經營。圖片提供:陳淑貞

於是,陳淑貞開始實際從生活中取材教學靈感。例如,傳統禁忌說:吃田裡的青蛙身上會長東西,吃秋海棠花會耳聾,飛魚祭時不能釣魚、射魚、也不能抓珊瑚礁的魚類,只能專心抓飛魚,觸犯禁忌會發生不好的事。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陳淑貞重新從科學的角度帶孩子去理解。在生態食物鏈中,青蛙會吃害蟲,若把青蛙們抓走,害蟲會變多。而飛魚祭時不能抓其他的魚,乃因抓飛魚的時間頂多一個月,它們便會往北方移動產卵,飛魚祭也正當其他魚類繁殖產卵期,不捕撈飛魚的用意在於讓資源輪流使用,對維持整個生態系統有重要的功能。至於秋海棠的花不能吃,是因花是繁殖的重要器官,若吃了,便降低基因多樣性的可能性……。

「這些禁忌的背後,都是保證這些物種不要滅絕,我們讓學生了解後,就能對傳統重新做出新詮釋,看見這些禁忌是有意義的。」傳統在無形中保護了生態永續,更重要的是,人只是其中的一份子。若人超越自然、厭棄傳統,什麼時候想抓魚就去抓,不跟著大自然的時序節奏走,就會出現一連串的失衡,造成各種環境變遷。

「在原住民的觀念裡,人只是自然的一部份,要低調尊重。因此,颱風來了,要蓋地下屋;太高,風一吹就垮了。工業革命後,生活變得很便利,但科學開始否定『靈性』,人們愈來愈不知道懷著謙卑、尊重大自然運行,只以資本主義思考時,就不會再敬畏大自然——而這也是我在教案裡想找回來的。」

陳淑貞:「教育就是一場社會運動」

傳統中,魚有分「女人魚」、「老人魚」、和「男人魚」。女人與小孩只吃肉質和味道較佳的「女人魚」;腥味重、或長相奇特的,則只有男人或老人可以吃。陳淑貞在教案裡帶孩子看見傳統文化裡對女人和小孩的疼惜。禁忌中,也有許多類似的物種利用規範,大抵也都能看到順應島嶼生態環境的特性或人文關懷的痕跡。

她常跟長輩去田裡、海邊,部落裡有什麼活動都去,聽到很多傳統故事,每當長輩告訴她,這些現在的孩子都不知道了,她就會把它放到課程裡,編成教案。

陳淑貞說,當她決定要把傳統生活帶進課堂時會想:「若在這年紀的孩子不來學校,傳統生活裡都在幹嘛?」她會詢問長輩小時候的生活,甚至直接請部落耆老來帶課程,全程用族語跟孩子講,孩子若聽不懂,再請孩子的爸媽來翻譯,爸媽也可藉此機會學習傳統。

她申請經費,用很高的鐘點費請耆老上課,爸媽則領助教費。長輩很謙虛地說她給的太多了,但她會回:「這是你累積一輩子的智慧,值得。」漸漸地,部落裡的家長知道學校也重視傳統,開始信任學校。而後來她更以此模式,為在地發展旅遊行程,由在地耆老及家長當講師,帶領當地的深度旅遊。

「教育就是一場社會運動,把有價值的東西推出去,把傳統融進課程裡,帶孩子用科學角度,把過去誤認為『迷信』、『落伍』的傳統,在教育的過程中獲得翻轉,重新看見自己文化的價值。有自信才會去傳承,讓長輩們成為學校重要的課程發展的夥伴,讓學校和部落不再是兩個世界。」陳淑貞說。


蘭嶼高中學生於在地舉辦二手公益市集。圖片提供:陳淑貞


蘭嶼高中學生自發性倡議「多揹一公斤」活動,引起熱烈迴響。圖片提供:陳淑貞

近幾年,在蘭嶼獲得遊客熱烈迴響的一項行動——「多揹一公斤」,其實最初的行動發起,就在蘭嶼高中。這個透過舉手之勞、請遊客將垃圾攜帶回本島,以減低當地垃圾處理負擔的行動,來自2015年蘭嶼高中利用「離島建設基金補助計畫」,以「當雅美遇見世界」為主軸,帶20幾個孩子拜訪沖繩,在「竹富島」的海邊,孩子發現當地的海好乾淨,問:「為什麼蘭嶼的海這麼髒?」他們看見當地有告示牌,請遊客自行把垃圾帶走,因小島無法處理過多垃圾量。孩子因而在回到蘭嶼後,自行發展出一套具體的行動方案與建議,透過六場分享會與部落的大人們分享,串聯在地商店發起「多揹一公斤」活動。

這項行動後來進而影響到縣政府,一路推廣至今。直到現在也持續引發效應,有蘭中畢業的學生回來開飲料店,全用紙杯、紙吸管;有些餐廳不提供外帶,自己請遊客帶餐具來裝。陳淑貞笑說:「蘭嶼跨出一大步,孩子也從倡議這件事中獲得很大的自信,他們發現:『原來改變世界不用等我長大,現在就可以開始。』」

「有天,當我不再想拿起相機拍照」 以身心共感萬物

有感於孩子的生活離山林愈來愈遠,陳淑貞說,以前需要撿柴火、造船、造屋,照顧森林是傳統男人最重要的工作之一,但現在住在水泥屋、用的是瓦斯,那麼,森林對現在的蘭嶼人來說還有什麼樣的價值?


陳淑貞以教案與林業試驗所合作,加入國家植物園方舟計劃,用「學校就是一座植物園」為概念,直接在校園內建置傳統生態。圖片提供:陳淑貞

「文化就是你看待環境及生活的方式,當你不會去在意森林,當有人想破壞、或有錢人想買下整座山林蓋高爾夫球場,你可能就會同意。我們需要讓孩子重新跟森林做連結。」於是,陳淑貞開始了「把學校變成一座植物園」的計畫。利用離島建設基金計畫,同時與林業試驗所合作,加入國家植物園方舟計劃,以「學校就是一座植物園」為概念,直接在校園內建置傳統生態。她說:「讓孩子生活在傳統生態裡,一年四季都能看到這些植物變化,我希望這些經驗,能讓孩子未來能直接用傳統果樹定義季節。」

除了傳統植物,計劃也將蘭嶼瀕臨絕種的植物納入。「讓孩子擁有全球公民的視野,不再只關注蘭嶼,而是從中了解,如果蘭嶼哪些植物消失,對全球的影響是什麼?除了傳統,他們也肩負在地保種的責任,他是蘭嶼人,也是地球公民。」

不知不覺,陳淑貞在這島上當了20年的老師,她的學生也從孩子變成了爸媽。她記得早期去做科教計劃報告時,有離島學校的校長問她:「你的教案真的很精彩,但應該很花時間,這樣學生有時間準備考試嗎?」

陳淑貞回答,她的教案本來就是要縮短不同文化背景的孩子在學習上的落差,事實也證明,透過這樣的教學,孩子的能力是會進步的,她帶滿三年的孩子,自然總平均都會在台東總平均之上,不走升學主義,或許不會是「A」滿級分,但都具備基本能力。


「不是孩子的問題,是我看待他的眼光的問題。」來到蘭嶼令陳淑貞得以更貼近自然的角度看待萬物,包括身邊的人們。圖片提供:陳淑貞

20年過去,她從一個在課堂上手足無措、自認為來「漢化」的老師,開始在科學與傳統間悠游整合。回望過去,那個曾以《國家地理雜誌》記者為志願的女孩,覺得自己在這生命的轉折中,理想有被滿足到嗎?

她笑說:「曾有學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我都回答他們:『我的夢想已經實現了。』來蘭嶼的前三年,我還常揹著相機往外跑,什麼都想拍, 不知何時開始,當我把相機一拿起來,我突然覺得那不是我看到的自然,我再也不拿起相機,看到所有美好的事情,我只想在裡頭感受那美好……。」

陳淑貞分享,自己接觸蘭嶼傳統文化後,在從純科學看待生態的角度上,有很大的反思。她說,「我以前也喜歡大自然,但都從一種旁觀、抽離的角度去『欣賞』,但蘭嶼的大自然是隨時隨地都讓我很感動,一種很有生命力的感覺。當你覺得生物與你是伙伴、你是這個環境中的一份子時,無形中會讓你覺得生活是很豐富的。」

現在,她看到身邊的生物,不再是想拿相機紀錄,而是以擬人的方式跟牠對話,會心疼、會開心。她形容,「我突然覺得我很像老人家,與萬物都有共感……。」

下一個10年、20年,陳淑貞覺得自己還有很多大地的智慧要學習,很多傳統的美好要分享,而她會繼續吸收這生生不息的土地養份,並在一場又一場的「社會運動」中,享受身為教育者與萬物共存的的豐富與美好。

作者

蕭紫菡

蕭紫菡,政大新聞系畢,現任《環境資訊電子報》、《故事:寫給所有人類的歷史》、《50+plus》、《人物誌》等特約記者,悠遊於文字與劇場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