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1日的凌晨起,便吸引了大批民眾聚集在孫海橋前準備進入,他們有徒步的山友、吉普車及越野機車玩家、四輪、兩輪的接駁業者,滿滿的聚集在濁水溪河床上。
地質脆弱沿途破碎 「丹大林道的路況是出了名的爛」
長期在丹大地區做民族學調查的鄭安晞老師指出,過去丹大林道之所以可以維持,是因為巨大的伐木利益與高麗菜產業所支持,但即使如此每當下雨,林道還是反覆的崩塌損壞,大部份民眾也知道丹大林道的路況,所以才有民眾選擇徒步上山,會來的動力車輛也都具有一定的越野能力,但每每開放道路的風險依然成為新聞焦點,其中林道5.5K處是2023年崩塌最為嚴重的區域,民眾受困在山上,吉普車無法通行、墜崖的事故在此處層出不窮,5月初的大雨一度使得徒步的山友也下不了山。
因為這些安全問題,使得林道的管理問題成為焦點,有民眾認為開車太過危險應該管制;有的民眾認為開放山林後果自負;也有民眾認為應該積極養護讓用路者放心;或者修好道路只要使用者進入時酌收費用即可。
對於民眾不同的意見,主管機關林業署說明目前沒有法源可以管制人車進出,而道路沿線上下邊坡均屬於地質破碎區,無法進行大規模整治。
部落族人:「我真的是很痛心,因爲這裡是我們的獵場與傳統領域」
除了林道的安全外,另一個令人注目的,便是林道盡頭的七彩湖遭受到巨大的遊憩壓力。在丹大做野生動物資源調查超過30年的王穎老師,說到丹大在過去,台灣各地水鹿還不豐盛時,丹大因為廣大的腹地與森林資源,維持著相當數量的水鹿、長鬃山羊,是野生動物的寶庫。
長期的封閉,使得民眾開放後就一窩蜂的湧入這個生態敏感區。2023年6月底的內政部警政署入山統計,就高達13104人次,這個數字相當於玉山主峰的入園人數,實際上林道入口處並未有人盤查,入山人數應該更多。
人數眾多直接帶來的影響便是垃圾、廚餘、排遺的增加,王穎老師表示這些人為活動的增加,有可能為野生動物帶來人畜共通的疾病,而車輛的效應也將使得動物行為做出改變,甚至產生「路殺」的狀況。
由於七彩湖位處深山,丹大林道又長期是越野族群的朝聖之地,就有吉普車或是機車直接將車輛行駛在地形不規則的草地來展示車輛的性能與技術。地利村青雲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全得志認為,這樣一方面會使得高山箭竹林受損,另一方面也是對當地布農族的不尊重,因為七彩湖的另一個身分是布農族丹社群的獵場,更是傳統領域中的禁地,事實上丹大林道沿線都佈滿著布農族家屋的舊址,鄭安晞指出不管從戶政資料還是歷史遺跡,都顯示丹大區域與山腳下地利、雙龍等村落的密切關係是無庸置疑的。
無法推動總量管制嗎?
雖然2023年丹大林道的全面開放,產生了許多遊憩安全與高山生態的問題,長期關心山域治理的台灣千里步道協會副執行長徐銘謙認為,基於道路破碎與生態敏感區兩個條件,丹大地區本來就應該對人員進出作總量管制。
主管機關的林業署南投分署副署長李志岷表示丹大林道自2004年起已經解編,並不適用現行的「林道管制作業要點」也就失去管制人車通行的法源;對於破壞森林與丟棄廢棄物的行為,則可以依照《森林法》做管制。但如同許多高山型國家公園一樣,雖然有明文禁止,但如何執法卻成為了難題。
林業署提出的解方是預計在丹大劃設「七彩湖野生動物保護區」做總量管制。其實,政府不止一次提出劃設保護區的想法,也曾在2004年提出國家公園的計畫,不過都沒有成功。
2004年敏督利颱風後 不復建孫海橋
2004年是丹大地區發展的轉捩點,80年代的丹大山區由於林業資源逐漸匱乏,國家政策也禁止砍伐天然林 ,孫海將100公頃的造林地轉租給高麗菜農,使得丹大山區遍布著高麗菜園;同時民間也開始出現反省的聲音,1987年人間雜誌記者賴春標的報導、1996年中國時報的《山林輓歌》報導,促成了第一次森林守護運動與對高山濫墾濫伐的反省。
2004年敏督利颱風造成台灣各地的土石流災情,南投丹大林道沿線柔腸寸斷,孫海橋又被沖毀,當時的行政院長游錫堃視察完後,決定基於國土復育不再復建孫海橋,並讓丹大林道解編改為登山步道。這個舉措讓丹大山上的高麗菜農逐漸下山,希望丹大林道走向低度使用。
不過丹大林道並未因此退出歷史舞台,因為台灣重要的東西向電網,從丹大林道沿線施工連接到東邊的萬榮林道上,台電每年會趁著旱季時將林道維修到工程車可以出入的路況,以便養護電塔,雨季來臨時便會自然崩壞,這個舉動使得丹大林道仍一直有發展遊憩的可能性。
提出劃設七彩湖野生動物保護區 部落居民有疑慮
2019年時林務局再提「七彩湖野生動物保護區」,居民仍有許多疑慮。2023年因為遊客與商業接駁的大量湧入,林務局於同年4月中旬便與在地部落再提劃設的可能性,並於5月初成立濁水溪線關係部落的共管委員會,希望能作為長期溝通的平台,並於7月底決議朝向保護區劃設邁進。地利村達瑪巒部落的三名共管委員皆表示,共管委員會的決定不等同於部落會議,未來仍需要透過相關四個部落的諮商同意投票才能決定。
而這麼長久的溝通都未能成功是為什麼呢?
部落主席幸尚慈認為保護區劃設最直接的影響,便是狩獵的權利與土地資源利用的各種限制,林業署回應在保護區中除了核心區域外,狩獵權利皆不受到影響,但王穎認為該區由於歷史經驗,他們深深感受到國家公園劃設後,土地利用限制對原住民造成的影響,而族人認為保護區接近於國家公園的體制,因此溝通起來相當不易。
除了自然資源的利用外,族人也期待山林開放後帶來許多工作機會,包含山林開放後,在2019年至2023年期間,族人能因為傳統祭儀,自由騎乘兩輪機車進入林道的優勢,所發展出來的高山機車接駁。目前這塊林業署回應會在保育計劃書的撰寫中儘量滿足族人的需求,但仍需考慮保育的問題。
鄭安晞則提醒從伐木到高麗菜上山的時代,族人生計都離不開丹大山區,因此在做任何保護區設置時,若沒考量到當地部落的生計,勢必會受到相當大的反彈;只是現在或許可以跟以前的破壞式開發模式不同,可以考慮以低碳更友善生態的方式進行。
丹大林道的未來定位
雖然因為各種開發歷史與政策的巧合及當地族人的疑慮導致丹大林道始終無法有清楚的定位;但徐銘謙提醒丹大林道之所以能夠維持,是因為伐木與高麗菜種植的巨大收益支撐,而2004年後人們開始意識到丹大林道沿線柔腸寸斷,國土破碎不堪需要復育時,我們是否還需在沒有公共利益的前提下,要求政府將道路維修到暢通的狀態?又為什麼要將道路開好讓遊客進去侵擾生態呢?也許更重要的是確認丹大林道的定位,選用合適的政策工具,也能清楚未來在保育與產業間的拉扯該如何處理。
面對未來的丹大林道定位挑戰,再進一步關係到政策工具的制定與計畫,都將是政府與族人的一大挑戰。
※本文轉載自 公視《我們的島》節目—【丹大林道之結|觀光?保育?部落生計?能不能找出共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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