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年前我在這裡,看見綻放出數千朵野百合的時候,許多野草莓當時才剛和我女兒現在一樣大。許多人只能從文字中找尋過去,今天,我來作一段簡短的「口述歷史」,企圖勾連出野草莓與台灣社會運動的關係。
這一件黑色的T恤——紅色的反彰火字樣,這群鹿港的環保運動前輩,1986年的反杜邦運動,大家手上拿著黑底白字的「怨」,散步到總統府前,那時候還沒有集會遊行法,當然沒有什麼叫做禁制區的東西,但是大家不要忘了,當時還沒有解除戒嚴!
再往前一點,當時台灣層出不窮的「自力救濟」事件,就是現在我們說的集會遊行,因為政府無能,人民只好自己站出來圍廠抗爭。而反杜邦是第一個反對「設廠」的案例,是台灣環保運動從末端污染管制,走向源頭管制的里程碑。隔年,行政院就設立了環保署,當時的行政院長,就脫稿說出了環保比經濟發展重要的話!
當年臺灣第一次因為人民的力量趕跑了高污染的外資設廠,如今政府卻要在同一個地方蓋燃煤電廠,毒害自己的人民,還創下環評沒過自動撤案,再重新送審的刁鑽先例。
1988年在各種社運與政運的努力之下,台灣解除戒嚴,強控制解體了,但是集會遊行法等國安三法誕生了,政府讓戒嚴的幽靈一直漂浮在台灣的天空盤旋不去,只要有機會,國家機器就會下來奪走你的眼睛、掐住你的脖子、摀住你的耳朵。
集遊法是一個違憲的法律,1993年,高成炎教授因抗議北市捷運廢土濫倒於北縣,申請遊行不准仍堅持進行遭集遊法判刑,進而提請違憲審查,才有大法官445號解釋文將部份條文宣告違憲的成果,集遊法第四條「不得主張共產主義」到現在都還沒有改,十年來兩黨怠惰和政治鬥爭,讓台灣的言論自由還一直在戒嚴。
為什麼政府和他們的媒體要一直抹黑大家?為什麼有人會看衰這個運動,勸大家想想「退場機制」?為什麼他們那麼關心我們的健康、關心我們的期中考?
因為,只要我們坐在這裡的一天,就是那個指出國王沒有穿衣服的小孩!就是指出,大人的腦袋是黑白的,只看得到兩個顏色,看不到我們雨後的彩虹。
就是指出,我們的政治污臭不堪聞問,這是屁股政治:他們一旦上台就捨不得放下箝制人民的統治工具,一旦在野就以人民代表自居要求廢棄此一戒嚴殘餘,他們是位子決定腦袋、屁股決定嘴巴,而我們是用腦袋決定屁股,所以我們今天坐在這裡。
因為我們揭穿了一個事實:我們的國家是由兩個屁股在輪流統治的!
所以不管是在上面的屁股,或是在下面的屁股,他們一直叫我們可以回去了,但是我們的要求一點都沒有被聽見。
過去二三十年來的經驗,不管成功或失敗的圍廠抗爭,不管是環保運動、或是勞工運動,韌性、堅持與團結,是我們逼迫政府低頭、資本家低頭的唯一工具。
我們從行政院門口被抬走,我們持續在這裡靜坐,我們就是在圍廠抗爭,我們就是在告訴全國人民:政府說傾聽人民聲音是假的, 我們就是在告訴全世界:政府的統治是沒有正當性的!
野草莓的靜坐天數已經超過野百合,從網路上到處蔓生的野草莓也超過野百合。不管你是認同差不多百年前的五四運動,還是將近二十年前的野百合運動,我們都堅信,青年學生的行動可以改變歷史!
過去幾年,台灣社運基層工作者被集遊法判刑的不計其數,看板上有著斑斑血淚,最輝煌的、最慘烈的,就是樂生保留運動,也是因為樂生的堅持,漢生人權法案終於在立法院通過了。
我大二的時候,因為不滿情治系統到學校宿舍抓人,學生包圍立法院、行政院,懲治叛亂條例就馬上廢掉了,後來刑法一百條,也因為我們在台大醫學院的靜坐廢掉了!
最近政府裡面的鷹派抬頭,迫使提案立委、也曾參與野百合學運的學姐轉趨保守,只能說「時機不宜」。但是從歷史看,人民力量、學生力量的展現,才是真正改變歷史、修改法律最棒的時機!
如果,集遊法真的能夠因為大家努力而修改,我們上街頭不用再怕被抓去關,我們環保運動的工作者,將會非常感謝各位,這幾年來,環保運動總是要去上街頭,因為資本家可以和政府高官吃飯,資本家可以花大錢登廣告,但是我們只有一張嘴,而要一直和警察玩「舉牌三次」的遊戲,所以辦連署違反集遊法、發傳單換來一張罰單、參加無車日還要被便衣警察圍毆,兩個人靜坐還要被移送起訴。
今天很多環保團體不能來,因為大家都在準備12月6日的全球同步抗暖化行動,我們都在面對一樣的事情,就是有人不願面對真相,所以有系統的掩蓋真相。如果到時候,政府還沒回應,大家還沒有散,歡迎大家一起跟我們從這裡出發,一起把真相攤在陽光下!
※ 本文為潘翰聲為2008年11月15日野草莓大會師,於自由廣場發表之演說稿
※ 本文轉載自潘翰聲個人部落格「為地球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