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記者以「保育之恥」這樣的標題,寫到櫻花鉤吻鮭目前族群數量銳減,保育學者擔心會成為國際笑話等等。這些關心的話語對於國家的保育工作有多所勉勵,用心良苦。但是事實是否如大家所擔心的那樣,國寶魚是否是因為武陵地區沒有嚴格的進行隔離管制,所以族群數量一直無法增加?這些問題可能並非如一般民眾所想像那樣,是因為當地開路的影響,或是讓民眾可以在河邊觀賞悠游水中的魚影,就導致這種國寶魚瀕臨絕種。以我們從事櫻花鉤吻鮭生態保育研究多年的經驗,或許可以提供一些意見讓大家思考,避免以訛傳訛而對於保育的工作於事無補。
個人最早是在1976年的夏天,第一次到訪武陵地區。隨後因緣際會有將近30年的時間,出入整個大甲溪櫻花鉤吻鮭分布區域,進行相關的生態調查與族群數量之研究。回憶30年前,整個大甲溪上游幾乎找不到櫻花鉤吻鮭的影子,看到的是大片高山地區被開墾的一蹋糊塗的樣子。原本櫻花鉤吻鮭數量非常多的一些支流,如南湖溪、合歡溪、司界蘭溪和有勝溪,連一條魚影子也沒有。可是在退輔會武陵農場轄內的七家灣溪,卻保有櫻花鉤吻鮭一絲絲的命脈。該地的自然環境並沒有比其他支流好,卻仍然可以讓櫻花鉤吻鮭活存下來,應該是除了環境的關係之外,還有更重要的因素在其中,那就是有較好的人與魚的關係。因此,每當有人批評當地墾殖的榮民或是農場之時,我總覺得那是一件本末導致的誤解。要是當地也像是其他毫無管理的墾殖地,可能七家灣溪是櫻花鉤吻鮭第一個滅絕的地方才對。因為整條七家灣溪的旁邊就是道路,人們如果要下河抓魚應該是遠比那些山路崎嶇無法到達的地方還要容易。可是,櫻花鉤吻鮭卻在那些你我可能都不容易去的偏僻河川中,靜悄悄的消失蹤影。到底原因何在?一個人類可以非常容易到達的地方,卻仍然是我們維繫這種國寶魚命脈的唯一依靠,原因又在哪裡?
根據我們長年調查的經驗,只要是人類經常走動的地方,或是大家目光都可以關注得到的河段,魚類的族群數量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反過來,我們完全不能看得到的地方,卻隨時有族群被滅絕的危險。這樣的不尋常關係,和我們經常在偏僻的河岸或是產業道路上,看到隨處被棄土或是到垃圾一樣。反過來,我們卻比較不容易在人來人往的大公路旁,看到那些違法民眾敢肆無忌憚的為所欲為。也因此,我個人認為目前民眾可以在七家灣溪河岸邊或是吊橋上,欣賞野性仍然非常強韌的櫻花鉤吻鮭,那真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啊!要是我們不能親眼目睹七家灣溪的冰冷溪水當中,還真的有魚游給你看,只憑著我們每一年所統計的魚類數量,你就一定相信那些數據而高高興興的說保育有成嗎?
我們當然不喜歡看到一些遊客把野生動物保護區當成動物園,無知的分享野餐食物給櫻花鉤吻鮭吃。但是那是國民教育還需要加強的地方,而且畢竟還是少數人在其他地方給寵壞的不好習慣。嘉義山上的一個生態旅遊非常著名的小溪中,成群的溪魚追逐著遊客買來投餵的人工飼料,大家都口耳相傳的說該地多好多好。其實這種行為並不值得鼓勵,因為那些野生的動物應該有自己謀生的本事。
最近,我們在新竹北埔冷泉上方的大坪溪,碰到一位終日奉獻在河岸邊,管著不讓任何人走入河床內的當地生態保育志工。他不僅讓該地的魚群活的很有尊嚴,不須靠著人們的餵食也可以自自然然的成長,同時也不讓人們去污染該地的水質。這樣執著的人值得尊敬,可是我們可以在任何一個野生動物或是生態保護區,都派這樣的人去管嗎?
我在四川九寨溝發現有一個很好的經驗,或許可以讓保育主管機關參考看看。當地有一個非常嚴格的管理辦法,不准隨地丟垃圾,違者罰500元人民幣(差不多1個人1個月的薪水);不可以丟石頭到湖裡面去,不可以餵魚,違者也是罰500元人民幣。在保護區內抽煙者形同放火的違法管制等等,讓該地幾乎是一塵不染。這樣的嚴格管制,我們做得到嗎?
雖然我們偶爾還是會發現到一些不盡人意的問題,但是整體而言我們對於櫻花鉤吻鮭的保育工作還是充滿信心。台灣有那一種瀕臨絕種的動物或是植物的保育工作,可以做得比她還要好呢?最近櫻花鉤吻鮭經歷了百年罕見的大災難,族群數量卻仍然可以維持一定數量,遠比30年前幾乎消失的無影無蹤的程度好太多了。
該地有不少原本完全絕跡的河段,譬如武陵農場旁的高山溪,因為國家公園開創國內的先例,將連續的幾座防砂壩一一拆除,現在已經成為櫻花鉤吻鮭生活的天堂。這樣的拆壩勇氣,不要說是國內罕見,連號稱保育先鋒的一些國家都很少見。這些成果或許更應該請記者先生們好好的報導一番,讓我們國家的保育形象也可以受到國際的肯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