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鯨生活的人》之5：入伍

2010年09月12日

作者：琳達．霍根（Hogan Linda）；譯者：刁筱華

「什麼？」她很驚訝。「你加入了陸軍？你要在我們才剛結婚時去軍營？你不愛我嗎？」她問他何時入伍的。「我們才剛開始一起生活！」

他愛她。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入伍。「我們都入伍了，」是他的唯一理由。「一起。」他說。他們是酒友。「那些小鬼頭，」她這麼稱呼他們。他們相信美國。他們確實相信。他們是愛國的。「我不只是印第安人。我也是美國人。」

「你和他們一起喝酒！那就是原因。」

她轉過身，以免他看見她哭。過了一會兒，她離開他們租屋處的小臥房，他們曾嘲笑的綠牆和綠天花板，綠漆是他們能找到的唯一油漆，現在看來可憐兮兮。她安靜地、小心地把碟子放在一旁。他希望她能砰一聲關上碗櫃、把銀器弄得砰砰響。後來他走向她、站在她身後、抱住她。她不原諒他，那時不原諒。直到多年後，她領悟到男人多麼受同儕和政府影響，才原諒他。男人為何如此受同儕和政府影響，是能獨立於天地間的露絲所永遠無法了解的事。

湯瑪斯是第一個入軍營的。

他與徵募者辯論。「但軍隊答應我們兄弟們一塊入營的。我們要一起走。我們應該一起走。我們要一起為美國作戰。」

「軍隊答應的可多了，」徵募站（位於郵局旁小店裡）的人說：「別擔心。你們會會合的。」湯瑪斯大概知道他說謊，但一切已經太遲了。現在他屬於國家。

湯瑪斯離開的那一天，露絲裂成兩半。他們兩人，總是一起笑、在水中漂浮、談話，以同樣眼光看世界，如今分離。他離開時她哭泣，數日不停。然後她認命地抿住唇，彷彿習慣了悲傷，繼續過捕魚生活。

不久她搬進他們的船，一艘舊戰利品號(Trophy)，他們告訴她那是船中的凱迪拉克。在船上她有合適的生活空間。此外，精神獨立且生來有頤邊肉的她總想靠水生活，如此一來，當鮭魚從北游下，她和父親便能總是準備妥當。

湯瑪斯赴戰場後，她發現自己懷孕了。某日她在替船充氣時覺得噁心，噁心到無法攔截鮭魚乃至大比目魚，這下才知道自己懷孕。她的父親看著她在船尾嘔吐，於是說自己可以單獨去捕魚。他以一艘小船送她回家，她勉強回到家，她的母親一看到她就說：「你甚至不需要一個醫生告訴你你懷孕了。你還有7個月。」

傍晚，或清晨，浸在鹽水中，寂寞，她認為體內的嬰兒是藉分裂、而非藉增殖成長，她收網、數魚，有時只有11隻試圖從網跳入水中，魚和水都在發亮。

她已經看到未來孩子的模樣，所以她將他命名為馬可波羅，有著黑髮的這嬰兒將要完成她的宿願，去環遊世界。嗬，他會見到駱駝、沙漠、絲、穿著橘紅袍子的人。他會見到寺廟、猴子、畫，聽到她從未聽過的世界之聲、叢林之聲，然後他會看見遙遠的北方。

你猜怎著？她寫信給湯瑪斯。你會喜歡今天這個日子的。我看到光禿的鷹巢。記得它嗎？它長大了。牠們加了另一空間。更美好的是，我看到水中有隻章魚。湯瑪斯，最難得的是，我們將要有個孩子了。是的，一個孩子。他是個男孩。我能看到他。他長得像你。我媽媽會十分失望。她不喜歡他的長相像爸爸。

寫信的當天她就把信寄出去，然後去找在郵局工作、愛講閒話的卡琳聊天，之後她被一隻骨瘦如柴的花狗跟隨。「回家！」她對牠發出斥責聲。但無論他如何用力踏響地面、說多少「噓」，狗都不轉身離開，於是她逕自走向海，小東西站在岸上看著她離開，跟幼狼一樣嚎叫，直到她轉過身來。「好吧，來吧。」牠與她一起跳進小船，令她高興的是，她像人那樣登船，向前幾步、然後一躍。已經是船專家。

那天她必須修理船中一個漏洞、修理艙口，並決定如何為一個孩子和一隻狗布置空間。她看著狗，想到poop deck②這兩個字，以及該如何訓練牠。她環視自己的小房間，想著搖籃該如何擺、有欄杆的兒童小床該如何擺、床又該如何擺。當畫面一一浮現，她不必再思考狗應睡哪裡。這小花狗與她一起睡，而且她喜歡牠的體熱。

即使沒有湯瑪斯，日子一樣快樂。她和父親將他們的小犬助手命名為Hoist（起重機），牠會用牙齒將網拖進拖出，讓他們笑翻天。她會始終記得父親在Hoist剛來時的笑臉，紅潤而快樂。Hoist也會追自己的尾巴。牠跳過海浪、嚙咬浪頭。每個人都愛牠，連懸著「狗勿入內」招牌的咖啡館的客人也愛牠。肚裡的小孩在動，像在蛹裡長出翅膀的蝴蝶那樣轉身。

現在是鮭魚季，她寫信給湯瑪斯。牠們是如此美。我連一隻都不想殺。我只用牠們來賺取基本溫飽。我得設法猜中餐廳會用哪些。有時我丟回幾隻。我希望你能告訴我更多那兒的生活情形。你對那兒是片綠色大地的描述令我好奇。我希望我能看到它。孩子正在長大！

譯註：②此詞意指「甲板樓」。

《未完待續》

【書的小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