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歌舞進行到了最後一天,「Sinaton」最後一次繞場三圈,遲遲不捨離去之後,旭日也漸漸爬上竹林山的山頭,宣告著「逐靈」和「送靈」儀式即將開始。
上午約莫7點,稍快板的第12章送靈歌(papa'oSa')由朱家唱起,在場每個人身上、器械上的芒草都必須在舞者一聲吆喝與甩手動作之後除去。接著,族人在祭場入口分成兩組,裡面的一組代表友方,外面的一組代表敵方,彼此甩手驅趕;最後敵方被驅離,友方歡呼。再來就由其中幾人上山去砍赤楊木和鹽膚木,來回2次,場中歌舞則不斷反覆唱著第16章的「等待赤楊木」,直到樹木回來,舞隊與肩旗才卸下連日來的重任。
大夥兒將綁上數條芒草的赤楊木(sibok)以鹽膚木(kaphoel)架高,這赤楊木代表的便是矮人落水的樹橋;在真正架好前,一群年輕族人必須先將樹梢的枝葉用力折斷,並向東方丟棄,以顯示不畏敵的精神。接著,年輕族人輪流躍取赤楊木上的芒草,代表掃除敵人與有所成;夏家(小祭為其他姓氏)主祭也帶著少年族人向赤楊木丟糯米團,表示給矮靈的回程米糧。在赤楊木一次次降低高度,芒草也都被扯光後,青年族人輪流試著將赤楊木折斷,直到有人成功做到,一群人便一踴而上,將樹幹撕扯得七零八落,再紛紛丟向東邊山崖,以示將矮靈驅逐,充份表現出對矮靈敬畏交織的矛盾情結。
南、北賽夏的逐靈儀式有些不同,南群在跳扯赤楊木之前,多了「塗泥、捉風、拋蛇鞭」的儀式,表示請矮靈前往五峰。首先,主祭請兩姓大老將祭餅配以米酒吃完,以避免矮靈去而折返享用;同時,有位長老拿著桃樹枝葉環繞祭場,婦女紛紛拔取樹葉,以祈求孩童平安長大。等祭品吃完後,兩位長老將原先擱置食物的米篷中央挖出一洞,並以神鞭穿於其中,再用米篷承載泥污,依逆時針方向一一塗抹在祭場中的婦女背部,用以作為偽裝,避免矮靈糾纏。最後,再請年輕族人將米篷、蛇鞭等祭物往東方崖邊丟棄,而先前拔的樹葉,也要在包裹石子後,向東方拋之。長達4日3夜的矮靈祭典,在深秋的嬌陽下,暫時落幕了,神祕的矮靈消失無蹤,獨留下祭場上尚未散盡的人們,在朗朗晴空下,沉迷於這幾夜的哀歌餘繞之中。 朱家媳婦端出糯米糕給賓客們分享,在祭屋中,還備有糯米酒,凡進屋者都不放過,稍後在夏家大院,也還有酒糧款待,就如一位觀禮的老外所說:「Never stop!」
矮靈祭歌舞雖已畫下休止符,大部分的遊客或族人都已紛紛返回工作崗位,但是隔天還有一個溪邊送靈的活動,至此才算正式結束。這天上午,我跟著朱家人,不疾不徐地前往高峰部落的上坪溪邊,先是穿過一片生長在陡峭山坡上的茂密竹林,然後才來到對岸有矮靈洞穴的溪谷裡。
陽光從對岸山頭灑向溪谷,彷如矮靈臨場眷顧。族人依家族各自在溪邊石灘上找好定點,把帶來的食物、鍋盆紛紛攤開,有人去找柴火、有人去瀑布下洗食物,另有人負責起火、野炊。朱家幾位長輩也忙著準備最後的祭品、器物,串祭品用的竹籤、裝祭酒用的竹杯,都要現場砍竹製作,竹籤串起的是魚頭、內臟、小蝦等生食,表示祭品有魚有肉。
等大家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幾位南、北賽夏族的長者,大家圍圈發表感言,主事者感謝這次祭典的圓滿達成。簡單會議開完,又在溪邊圍成半圈面向東方,也就是矮人居住的洞穴,在朱家大長老──omin a taro的賽夏族語祝禱之後,大家將手持的祭品插在溪邊石灘上,用來獻祭給保佑族人的矮靈,正式結束送靈儀式。
送走了矮靈,族人總算可以盡情狂歡。中午野宴之後,年輕族人利用手邊的空瓶、空罐做成「臀鈴」,找了幾枝山棕葉、芭蕉葉做成「肩旗」,並煞有其事地寫上「高家」、「趙三組」等,還有一塊標示天數的牌子,然後手舞足蹈地唱起娛靈之歌,就連「高旗」也不時闖進來加入舞蹈,上演一場反諷的矮靈祭典。
在嬉鬧逗趣中,族人讓一個月下來緊繃的情緒得以紓解。由此可見,矮靈在賽夏人心中的地位與角色,是如此地愛恨交加!
【本文感謝賽夏族長老的不吝指正,及新竹縣五峰鄉賽夏族文化藝術協會所提供的珍貴資料。改編版曾載於「探索」人文雜誌2007.11月號。】
※本文轉載自作者部落格《Seeing Image 影像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