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法伯:
上一章您留下了伏筆,說這一章(第1冊第14章)要介紹毛刺砂泥蜂。究竟祂有什麼奇特之處呢?為何會吸引您的注意呢?您說:「毛刺砂泥蜂在平原並不罕見,不過都是一隻隻的出現在山間小路邊或者沙坡上。所以,我在馮杜山接近山頂的地方,發現在同一塊石頭下聚集著如此眾多的這種膜翅目昆蟲,真是驚奇萬分。現在讓我們探討一下這種聚居的可能原因。」好啊,我很樂意跟隨您的腳步,與您一起探討毛刺砂泥蜂的群聚原因。
您說:「大多數擅長狩獵的膜翅目昆蟲都是在6、7月從牠們幼年時居住的地下拱廊中出來,而在以後的8、9、10月才發揮出礦工和獵人的本領。而毛刺砂泥蜂,一開春;接近3月底,就開始忙著給牠的幼蟲挖住所,準備糧食。比絕大多數膜翅目昆蟲提早6個月,這種情況立即引起了我的思考。」您在思考什麼呢?我洗耳恭聽:「在冬天,即使是在最保暖的隱敝所,都完全找不到節腹泥蜂、飛蝗泥蜂、大頭泥蜂、泥蜂和其他幼蟲喜歡吃肉的膜翅目昆蟲。牠們在秋天辛勤工作之後全都死了,而在那寒冷的季節裡,牠們的種族只剩下在地穴深處冬眠的幼蟲。因此,身為極其罕有的例外,毛刺砂泥蜂是在炎熱的季節羽化,然後躲在某個溫暖的隱蔽所過冬,於是牠在一開春就出現了。」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法伯,也就是說多數狩獵蜂是在初春時從卵裏孵化出來,接著開始吃母親事先準備好、被麻醉的新鮮獵物,然後一次次蛻皮,長大,乃至化蛹,最後是破蛹而出的羽化。羽化後便開始忙於捕獵、築巢、產卵,這時大概已夏末秋初。就是這個時節,狩獵蜂會死去了,留下祂們的卵,在土裏,度過寒冬。
可是毛刺砂泥蜂卻不然,3月的初春一到,祂們便開始辛勤捕獵、築巢、產卵。因此,幼蟲可以在夏天化蛹,並在秋天羽化。羽化後的成蟲,接下來必須面對寒冬,怎麼辦呢?於是這些毛刺砂泥蜂就選擇在馮杜山頂的岩石下群聚、取暖,度過寒冬。以成蟲度冬的昆蟲並不多見,像我所居住的台灣,中北部的冬天野外,往往觀察不到什麼昆蟲,幾乎可以說能遇見的昆蟲量不及夏天的百分之一。您說:「毛刺砂泥蜂為了避寒,不得不進行遷徙。當小鳥旅行的時候,毛刺砂泥蜂的隊伍也開始行走,牠也將從比較冷的地方旅行到比較熱的地方去。」不過,法伯,我不大明白毛刺砂泥蜂為何要遷移到山頂上,海拔愈高不是應該愈冷而非愈熱嗎?關於這點我就不大明白!
您在這一章快結束的時候寫道:「還有沒有別的昆蟲遷徙的例子呢?有沒有昆蟲像燕子一樣,在出發之前,大家聚集在一起呢?」我想,法伯,您一定沒聽過台灣的紫斑蝶遷移吧!這群紫斑蝶,每到冬天來臨前,就會從台灣中北部開始往南遷徙,許多紫斑蝶都聚集在高雄茂林幾處避風的山谷,祂們成千上萬地掛在同一棵樹的枝條上,群居度冬。隔年春暖時,祂們開始分批北返,往台灣中北部散飛,途中祂們產卵,也可能壽終,如果時節仍暖,祂們的子代羽化後還會接續著北飛。法伯,這就是您提問的「有沒有別的昆蟲遷徙的例子?」的解答了。台灣這塊自然生態豐富的土地上就有昆蟲遷徙的例子,而且每年有非常多的紫蝶義工投入標放的工作,並有學者持續一年又一年地研究、分析、探討,試圖解開紫斑蝶的遷徙之謎。
信件開頭附上的照片,是我在2004年5月29日途經苗栗鯉魚潭拍到的畫面,那一天我還記得自己和一群台中荒野保護協會的6期解說學員坐在一部小巴士裏頭,我們正欲前往活動地點。目的地還沒到,小巴士尚在途中,我望向窗外隨意賞景,偶見幾隻紫斑蝶在飛,接著,數量愈來愈多,後來,竟像一條蝶河般流過,那種壯觀與美麗,讓人有一種自問:「接下來是什麼行程還重要嗎?」於是我們停下車,足足在這兒欣賞、拍照、錄影、驚呼,待了近一個小時才離開。離開時蝶河仍沒有止息的念頭,持續地流啊流的。
2007年1月1日,我來到了高雄茂林,這兒的路邊有一塊告示牌,給汽車駕駛看的,法伯,您知道嗎?我因為這一塊告示牌而覺得驕傲與感動。因為我相信一個國家會為了一種昆蟲而提醒人們要小心祂們的生命是非常不簡單的,我相信如果我在別的國家看到類似這樣的告示牌,我一定會覺得這是一個高尚且文明的國家。這意謂著這個國家不再只是關心經濟成長的數字,人民不再只是向錢看,而是能夠看見另一種小生命,同時關懷這種小生命,這樣的國家,我相信,人民的素質和生活品質一定非常好的。
當然,法伯,這只是我在看到這一塊告示牌時的當下感動與感想。事實上,在我所居住的這塊土地上,我真正的感覺是,如果紫斑蝶沒有礙到經濟發展,祂們確實可能永續地存活在這裏。設若祂們不幸剛好度冬在「勢必」開發的某一區域,我想,祂們也將「勢必」被迫遷徙,只是,還會有更合適祂們的越冬山谷嗎?近來,我所居住的台灣島上,有一處名為大城的溼地。溼地內有豐富的生物,溼地所面對的近海則有中華白海豚生活其中。然而,國光石化廠卻想在這兒興建。我想,肯定沒先問過溼地生物們的意見,即使強行興建,大概也不會等這些生物遷移後才興建。(因為這些生物不懂人話,即使懂也很可能有人類所謂的釘子戶不肯搬遷)即使祂們都同意搬遷,建商有把握將另一處工業區營造成適合祂們居住的溼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