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中國的改革開放進行了10餘年,社會、經濟、環境等各方面皆產生了劇烈變動,一個打著 「參與式自然資源管理」 口號的本土NGO「綠色流域」,在雲南麗江拉市海這個高原湖泊展開了實驗性的流域管理計畫。十年來,在中國特殊的政治社會條件下,「綠色流域」透過與其他利益各方溝通協調,經歷了曲折卻又成果豐碩的一條路。為了分享與交流這十年的經驗,「綠色流域」於10月11日至13日在麗江市舉辦了「拉市海十年項目總結會」,希望透過這次會議,為中國其他NGO,以及他處的水資源管裡,提供可貴的經驗。
拉市海流域 大河流域的縮影
會議由「綠色流域」主任于曉剛簡介各項目開始。于曉剛表示,最初吸引他在拉市海實行計畫的原因,除了當地美麗的自然生態外,更重要的是隱藏在山水之間的衝突與問題。
當年,拉市海為了提供麗江古城的用水問題,築起了水壩。拉市海從一個自然漲落的溼地變成了人工水庫,萬畝良田被淹沒,人民頓失生計,便開山墾地、肆無忌憚的使用非法漁具捕撈小魚,造成森林破壞、水土流失、漁業資源枯竭。基於此,綠色流域選擇在此落腳,開始推動各方利益者對話機制,開展包括「拉市海漁業協會」、「西湖村小流域治理」、「用水戶協會」以及「彝族山區永續生態及生計發展」等計畫。
于曉剛也闡述了當初開展計畫的一些理論跟原則。他表示,拉市海流域其實是大河流域的縮影。流域的上中下游,除了地理條件與自然生態不同之外,文化與社會背景也大不同。例如上游的彝族村寨以狩獵、農耕與採集為主,是較傳統且注重團體利益的社區;中下游的納西族則以農耕魚撈為主要經濟活動,由於受到較多現代化與漢化的影響,納西族社區較為關注個體利益,也追求理性的經濟利益。因此,以社區為本的各個計畫,必須要考量各計畫區不同的脈絡。
西湖村 種水保樹種、取締盜魚有成 民眾漸認同
第一天會議的重頭戲則是各社區代表分別回顧各計畫十年來的成長與挑戰。西湖村代表阿六叔從1998年他認識于曉剛開始說起:當時西湖村由於農地被淹沒,每戶人家都到山坡地墾荒,共開墾了250畝左右的山地。山坡地上都中種了馬鈴薯及玉米。這些作物不但產量低、收入少,更無法保持水土。泥石流變成了西湖村揮之不去的惡夢。于曉剛與綠色流域的人員在村子裡住了十多天後,便提出建議,山坡地應該要種植可以留住水土的果樹,這樣一來不但收入提高,也做到了生態保護的效果。
十多年來,西湖村村民充分發揮實驗精神,只要是找得到的果樹苗,他們都願意試種。現在村裡光是梨樹就有20多個品種,有機栽種的雪桃也上了國宴的場合。現在村民們不但經濟改善了,每戶林果收入平均達到5千至1萬元人民幣。
阿六叔同時也是漁業協會的代表,他回憶起過去拉市魚味美價高,但由於漁民使用非法漁具,使得漁業資源銳減,漁民落得只能捕小魚、抓螞蝗以維生。漁業協會便向人民大會提議多次,取締非法網具。之後漁業協會家家戶戶進行宣導,加上政府公權力介入,最後還是在2007年左右取締焚燒非法漁具。到今年,漁民們終於又捕得到大魚。過去對協會及綠色流域不諒解的漁民,也開始認識到保護生態帶來的好處。
參與式管理 上下游爭水械鬥不再
用水戶協會的夏表叔回憶起,過去灌溉渠道上下游的農戶,常為了放水不公平的問題而大打出手。一到灌溉季節,村與村之間的械鬥事件司空見慣。上游的農民可能已經灌了3道水,下游還灌不到一次。中下游的農民因為爭水,在灌溉道上到處挖出水口,浪費了水資源。
為了解決這些問題,綠色流域與鄉政府、水利局、灌渠沿線的村莊等開會協商,實施了參與式的需求評估及規畫,並且以科學方法進行水資源調查,成立了「東灌渠農民用水戶協會」。協會成立之後,會員齊心協力修繕破損或漏水的渠道;也聘請管水人員協料並執行放水工作。過去灌一道水需要30多天,現在縮短為18天。
2009年大旱,各村莊代表達成共識,決定從每年三道水減為只灌一道水,以保存當年的農作。
保護祖先綠色資產 彝族力爭脫貧
會議第二天,綠色流域邀請與會者親自到計畫地點參觀。首到之處是山區的彝族村。這個村莊過去由於沒有路、沒有電,因此發展落後,只以種植馬鈴薯及苦蕎等產量低的作物維生。禁伐令頒布後,山區彝族失去經濟收入,生活更為困苦。自從綠色流域實行計畫後,引進了許多新的種植、養殖的觀念與技術,及發展生態旅遊等。十年來,彝族村的生活大幅改善,村民也認識到,惟有保護祖先留下的生態資源,才有發展的可能。參訪時,村民展示彝族待客儀式,也透過展示中心,對參訪者解說彝族的文化與山區生態。參觀後,與會者無不對村民純樸又好客的熱情所感動。
綠色瀟湘 捍衛污染知情權
最後一天,來自湖南的環保NGO「綠色瀟湘」介紹了湖南省湘江流域的污染情形。當地重金屬污染、挖砂、優養化、開礦、水位低落等情況非常嚴重,對當地民眾的健康甚至是生命安全都造成極大威脅。綠色瀟湘創會理事長章志標,其家鄉出產了全中國98%的硫礦,嚴重的工業污染不但破壞了當地環境,也造成鎮民罹癌的比例大幅增高。
「綠色瀟湘」工作的重點在於推廣及尊重大眾對環境污染的知情權。因此工作之一便是製作「湘江流域民間觀察及行動網絡」。希望透過這個網絡,提供一個民眾參與的平台,持續關注並推動環境資訊的公開。
今年該工作的重點選擇了兩處重金屬汙染特別嚴重的區域,由志工進行例行環境觀察,期望能在突發事件發生時採取行動 。與會者表示,以一年收入只有7萬人民幣的NGO來說,能夠建置一個由志願者為主的環境網絡平台,實屬不易。
會議結束前,各與會者紛紛發表對拉市海項目的建議與感言。拉市鄉副鄉長表示,雖然政府與NGO的立場不完全相同,但是這麼多年來,綠色流域用很少的經費做了很多事,從中政府也學習很多,下至鄉政府上至縣政府(麗江市玉龍縣),做事的方法都有所改變。現在政府也了解到,保護生態是未來大勢所趨,因此政府與NGO有更多合作的空間。
熟知拉市海計畫十年艱辛路程的學者表示,雖然與會者只看到燦爛的成果,但過程中由於NGO與政府之間的衝突與誤解,造成于曉剛本人甚至是當地工作人員艱困的處境,這些人受的委屈實在不是三言兩語可說清的。這些故事分享,讓于曉剛及幾位社區代表哽咽的說不出話。
拉市海計畫經歷了十年,雖然過程艱辛,但也顯示參與式的自然資源管理模式在中國是可行的一條路。不過,在特殊的政治體制下,如何讓政府與NGO及社區民眾處在對等的地位,相互溝通合作,仍是未來中國環保NGO必須面對的一個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