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獸的失蹤 (下) | 環境資訊中心
賈福相

野獸的失蹤 (下)

2002年06月09日
作者:賈福相

聖城動物園剛滿七十五週年,正在盛大地慶祝。我去了一次,又去了一次,而且,也在比較年輕的山郊動物園(Animal Park)逛了一個晚上。

聖城歸來後,印象最深的卻是在兩個動物園中的旅程,一百六十英畝的動物園是築在山谷裏,有熱帶林、有乾燥的沙漠,也有亭亭的落葉樹。林中、池眸、溪邊,有獸、有鳥、有爬蟲。我曾經坐在一棵非洲鬱金香樹下,被成千成萬的大紅花覆蓋著,身邊有好幾畝盛開的野海棠,一隻小小的翠鳥來訪我,牠偏著頭,用有金圈的棕色眼睛望著我,吱吱喳喳地和我談了好久。

四個小時車行在三千六百英畝的動物公園裏,也自有情趣,感覺沒有動物園中的親近和知己,但遙遠的相望卻更能引起尊敬。那些馬、駱駝、象和犀牛,正應該那樣自由地跑著,正應該在大的群居裏,找尋自己的同伴和配偶。

聖城動物園最感動我的,卻是他們對瀕臨絕種的獸和鳥類們的生殖研究與保育。他們用最新的冰凍技術(精子、卵子、胎胚……)、試管受精手術、分子遺傳技術不遺餘力地做著補亡工作。譬如說,他們對「蒙古馬」的研究成果就很值得讚揚。這些金色小馬,曾經是成吉思汗的功臣。成大將軍賴這些馬組成了他有名的耐勞的騎兵旅,幾乎征服了歐亞兩洲。曾幾何時,今天只有不到千匹的馬還活著,而大部分都養在中國和蘇聯的動物園中。據他們研究的結果,這些蒙古雷瓦思克(Przewalski)馬,可能是唯一活著的各種近代馬的祖先,而這一千匹馬都是幾百年前十三匹馬的子孫,直系親屬交配的結果,很可能遭到遺傳病的干擾。他們已經發現這些馬中有維他命E缺乏的毛病,正在對症補救,已有六百匹馬的基因圖存在電腦記憶中了。這些資料對育種很有用處。

動物園工作者對生態的研究也有新鮮的發現。一個導遊的中年女子,曾津津樂道地告訴我們十幾個遊客關於澳洲駝鳥的性生活:在性季節裏,雌鳥自由地跑來跑去,直到她找到一隻稱心的雄鳥,露水夫妻的結合到產卵即告結束,產卵後雄鳥兢兢業業地負責幼鳥的孵化和飼養,而雌鳥又自由地走開,找她的第二任丈夫、第三任丈夫。直到性季節告終。

在西方,尤其美國,文化的中心是求快樂,而快樂的中心往往是性愛。許多古老的民族──在非洲和中東,快樂的中心卻是家族、卻是祭祠,卻是對各種年節慶祝的準備。所以當我們的導遊講完駝鳥的性故事後,她自顧自地笑著,許多「大女性主義」的遊客們也笑著.坐在我旁邊的兩個非洲朋友卻瞠目不知所云.而另外幾位遊客也並不認為這故事的影射是好笑的。我突然發現在這十幾個遊客的組織中,因為背景的不同與觀念的不同才更有情調。如果每人都想法一致、行為一致,那將是一個多麼不堪而無味的社會!

山東鄉下的綠色知了、夏威夷高山中的樹居蝸牛,蒙古草原上的金色小馬……所有的花草樹木、所有的獸禽蟲蝝,都是眷屬,都是這樣息息相關,都把人生渲染得這樣豐富。

近百年來,因為人類的膨脹,野獸的家被毀了,牠們流離失所,死於飢寒和疾病,其他的野獸因為皮毛和器官可以換錢也被有計劃地捕殺了。行獵者用直升飛機、用自動鎗、用特有的「優越感」逼著野獸們滅種。據估計每天有五十至一百種的野生動物自這個世界上失蹤,而每一種小獸的絕滅,等於人類生命的一個小毒瘡,不到百年,我們已經遍體毒瘡了。一個破碎支離的生命,縱有大廈和大錢仍然是支離破碎。

「魂兮歸來!」

我們何不替那失蹤的野獸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