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東南海岸旁的一個小島嶼──蘭嶼,我們有很多想像,從山上種樹,等待成為拼板舟的材料、飛魚季繁複的祭典儀式、避風災而蓋在地下的屋舍等,但有些想像則存在迷思。例如,蘭嶼該不該蓋小七?蘭嶼是潛在的國家公園?蘭嶼區域計畫是誰的區域計畫?這些迷思的具象,就如港澳工程,阻擋了蘭嶼人看海的視野,只是蘭嶼人怎能不看海?
在國家機器欲以國家公園、區域計畫套住蘭嶼之前,不如多了解蘭嶼吧!農委會林務局與台灣環境資訊協會合作出版的民族植物叢書《婆娑伊那萬》提供一個窗口,讓讀者藉由達悟利用植物的智慧,了解這個民族的文化傳承,唯有了解一個民族夠深刻,才能體會種種加諸於蘭嶼發展的想像和水泥工程之荒謬。
螃蟹與飛魚
婆娑(Pongso)是島嶼的意思,伊那萬(Inawan)是生命,從事民族植物書寫多年的董景生、黃啟瑞這對搭檔,這次再加上同樣具有昆蟲研究背景的張德斌博士,經過兩年多在蘭嶼密集的調查、訪談而成本書,董景生表示,本書是以漢人的觀點,整理了蘭嶼的生態智慧,在資本主義的衝擊下,記錄了美好融合的昔日。
從民族植物的運用,描繪一個民族的傳統生態智慧,而蘭嶼則從性別與空間的分工運用,了解自然資源使用的態度與方式。
董景生說,原本書名擬以「芋頭與飛魚」來象徵兩性與空間的關係。性別與空間的分工,由家屋男女共有延伸到男性主導山林、海洋,到女性主導的田裡以及潮間帶,因此,螃蟹節即由女性製作芋頭糕,在芋頭糕上放著從潮間帶採集的螃蟹,慰勞男性過去一年來的辛勞。這樣的場景說明了空間與性別的關係,也在傳統生活中不斷實踐。
到芋頭田找飯
蘭嶼的傳統飲食,分為主食和菜,主食主要為芋頭、地瓜和山藥這類的澱粉類食物,尤其以芋頭最為重要,書中即介紹芋頭與蘭嶼的親密關係。目前已知有10多種芋頭品系,而種植芋頭每天都得到田裡管理,過程十分辛苦。
留種以及風土是蘭嶼婦女發展出來的獨特智慧,水芋田採收時就同時要考慮如何留種,放在田裡的某個角落不能稍有差池,每個步驟動作都有所考量。風土則指,順應環境的差異,種植最適合的品系,以達到最好的效果。
此外,每塊田嘗試種不同的芋頭,種出最好的成果;或者依據家族成員年齡的變化,例如幼兒、青少年或者高齡長輩,芋頭的適口性差異,栽植不同的芋頭品系。
蘭嶼婦女尤其擅長田埂作物的運用管理,利用好草當幫手,把其他的草都除去了,留好草除壞草的過程,讓田地維持自然樣貌,田中不乏水生昆蟲以及蜻蜓。
張德斌說,田埂的周圍都會覆蓋一些好草,這些好草每個家族定義不同,例如,特有種越橘葉蔓榕種於田邊護坡固土像片綠色地毯,壓抑其他雜草成長,還有裝飾景觀的功能,就是好草。一部分信仰基督教的家族,田埂邊以台灣百合來裝飾,代表純潔美麗。水芋田代表女性的成就,長得好又美麗繽紛的水芋田,象徵著女主人勤勞賢慧的美德。
船隻、新屋、禮芋都是展現家族勢力的方式。造船是家族盛事,一艘船有多大,取決能取得的龍骨木,而龍骨木就來自山上家族森林裡的林木大小。伐木才能造船,回家跟婦女討論,決定何時種芋頭,因此當大船造成後,充當「禮芋」的芋頭也同時收成,就能裝滿大船,分送給親友。
新屋落成也是如此,從新婚的兩門屋,逐漸加大規模。父親會傳承木頭給孩子,建造新屋之前,同樣必須和女性商量,好讓新屋落成時,有滿屋禮芋。
芋田裡舉手投足間,都顯示了生態智慧。只是受到現代文明以及芋田耕種式微影響,蘭嶼人吃來自台灣的稻米反而比吃芋頭來得簡便,這也使得傳統農耕智慧隨之衰退。董景生表示,過去即便風災頻繁也不斷糧,這幾年每遇颱風天,也可見到老媽媽吃著泡麵度日。
ICCAs契機
人之島同時伴隨著錯置的核廢料。在政府半哄半騙之下,核廢料就這樣一放30年,這種欺瞞、霸王上弓的行為,以及過去從來不徵詢原住民意見,就決定蘭嶼的前途,造就了居民普遍受害意識;另一方面,台灣民眾常忽略身處多元民族的島嶼上,缺乏建立對族群文化的了解與尊重,這個行為到了蘭嶼,也常讓蘭嶼人感受不到尊重。
蘭嶼雖保留完整的文化傳統,卻難敵資本主義的衝擊,但是部落反省聲浪也隨之日深。事實上,蘭嶼文教基金會是台灣第一個加入原住民族與社區保育區(Indigenous and Community Conserved Areas: ICCAs)國際網路的團體,它強調原住民自己管理治理,具有決策權,以當地社群為主體,管理、維護,一直到能保育當地的生態資源。
董景生認為,這是個重要的里程碑,透過蘭嶼達悟人自組的社會組織,能保留生態智慧美好融合的優勢,即使在現代社會中仍能存留下來。
以漢人的角色書寫蘭嶼,另一方面也是提醒台灣社會普羅大眾,得以從認識蘭嶼的價值到付出支持行動。即使這終究只是一項紀錄,但我們都該學習,蘭嶼人之島傳承給我們的生態遺產。
為蘭嶼達悟民族植物作傳,是董景生最掛念的工作,從早期中研院助理時代,就在蘭嶼調查角鴞,和當地建立連結,因此,即使關於蘭嶼的書籍非常多,鄭漢文及呂勝由兩位研究者也於2000年出版《蘭嶼島雅美民族植物》,仍無法忘情,他認為,《婆娑伊娜萬》可視為重新整理了這些資訊。即使書籍出版,他仍持續蘭嶼的調查研究。
董景生表示,訪談是最花心力的工作,暑假時處處是船團造船,正是收集造船資料的好時機;而芋田的訪調,則由女性的助理主導,跟著婆婆媽媽下田,七嘴八舌之間,學習了芋田的知識。
在調查研究過程中,了解植物的達悟語拼音的方式,是項艱鉅的任務,每個部落都有自己命名的方式,因此必須經過細心、耐心的比對才能確認正確的植物,這項工作也算是目前蘭嶼民族植物的重要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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