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上台塑的女人》之15:直搗台塑核心 | 環境資訊中心
《卯上台塑的女人》

《卯上台塑的女人》之15:直搗台塑核心

2010年02月23日
作者: 黛安威爾森(Diane Wilson)

誰知前一晚,韋特惡人先告狀。他向報紙投訴,說他認為全郡支持我的大概不到十個,猜不透我們又會搬弄什麼是非。現在他就站在那,身旁跟了兩名黑色西裝男,不吭一聲,熱汗猛冒。也不曉得西裝男是討厭媒體,還是討厭我。

四家新聞記者先後抵達,走下採訪車和隨行汽車,把會場擠個水洩不通,有人忙著牽線路,有的邊走邊拖攝影機,我們走到哪,他們就跟到哪。進鎮公所禮堂也跟,往戶外廣場也跟。有位記者想拍一張我站在水邊的照片。「妳捕蝦嘛,對不對?妳的船停哪?能不能拍張照?」還有一家電視記者把我載到台塑圍欄外,說要我站在水溝裡照相。「別笑,」攝影師說。「皺眉頭,拿出妳的怒氣來。」

開記者會對布雷朋來說,簡直就像在萊斯大學教書一樣自在,也像在法院開庭一樣呼吸自如。瑞克坐在硬綁綁的鐵椅上,埋頭抄筆記,我的腳則緊張得抖個不停。打頭陣的是布雷朋,他拿出一堆信件讓大家傳閱,其中有他先前寫給台塑的信,還有我們寄給環保局的存證信函,要他們六十天內有所動作,否則我們就要提告。

布雷朋說,他沒看過有人比台塑處理得還糟。台塑所謂的環保措施,分明是一盤散沙,不停止建蓋,根本無法矯正現存問題,符合法律規定。他也說道,若台塑不採取矯正措施,卡杭郡資源守護協會、德州聯合環保基金會,都打算要依據《淨水條例》、《瀕危動物法》、《國家環境政策法》提起告訴。不僅濕地飽受侵擾,濕地上高聲歌唱的鶴、音高八度的千鳥、羽毛白褐色的塘鵝,還有五種瀕臨絕種的海龜,都可能因台塑擴廠而受威脅。他說,我們希望環保局能撤銷所有台塑建廠的許可證,讓他們的工程全數停擺,等到他們同意做環境影響報告書,而且完成研究再說。

幾個人姍姍步入會場,有些觀眾抱怨失業,說都是該死的海龜害的。瑞克站起來對大家說,如果真的要抓出罪魁禍首,應該去找那群政客跟背後主使人,因為他們一直姑息台塑。於是又有人起身說話,這回是骨瘦如貓的台灣高層幹部,聲音細得像雨打在漁屋鐵牆的滴答聲。「原告這次仍以子虛烏有的事實來混淆視聽,我深表遺憾。原告聲稱本公司不關注環保事宜。我相信事實勝於雄辯。本公司目前施工一概遵照環保規定,未有停工打算。」

我貼近麥克風說:「我們最關切的是,你們花在工程的數百萬美元,有沒有可能左右環保局對許可證的最後決定?環保局會不會看在你們已經在擴廠,工人也雇了,而就通融你們?如果是這樣,你們對本社區或本郡人民,又要如何交代?」

這位台灣人傾著身子發言,聲音細而尖銳:「我們是冒著風險在蓋!我們是在賭運氣哪!環保局很可能明天就宣布無效啊!」

台塑的人這時算是到齊了。一個個看去很不耐煩,恨不得隨時掉頭離開會議室。他們和那些寄文件給我、或夜裡打來告訴我工廠又排廢水的人,其實是同一型的人。他們現在都不苟言笑,雙手交叉,一臉不在乎。

記者會結束,我溜進浴室,一把把冷水舀了就往臉上潑,喃喃告訴自己,逼自己看開,「這事本來就不簡單。我不能哭。不能哭。」走出浴室,我看到布雷朋正和韋特還有一名記者談話。韋特和布雷朋說到激動處,手臂還舉起來揮舞,記者則緊抓麥克風不放。瑞克縮在角落生悶氣,臉色直發紅。沒人發現,我打一旁走過,來到外頭,看白色煙霧從冷卻塔裊裊飄向天空。

當晚我對自己說,好久沒去捕蝦了,好想去。漁屋暫時交給唐娜蘇就好了。產季剩沒幾天了。貝比說:「妳怎麼突然關心起來了?」我沒多解釋,只是連聲說沒啦、沒啦。我往陽台走,孩子也跟來,坐在盪鞦韆上,撥弄我的頭髮玩。

我向漁屋告了兩天假,好整理整理海蜂號。為了幫海蜂號換上新氣象,我把網子挪下又搬上,還抖了抖試網,再把船從裡到外檢查一番,想著明天好開船。那晚,我把海蜂號開到漁屋加油,順便添一些冰。隔天一早四點,灣外颳來一陣陣暴風,我坐在廚房倒杯咖啡,剩下的用保溫壺裝著。看著窗外吹打的雨,聽捲進角落的風低聲怒吼。約過半小時,一個捕蝦人打來找我:「黛安,妳的船要沉了!我要是妳就趕快來了。」

我掛上電話,忙著翻找雨衣和抽水機。來到穀倉一看,只見抽水機滿身是鏽,堆在又濕又滑的角落沙地裡,一半蓋在漁網下面。

我跑回家裡,關上紗門,發現克羅特站在餐桌上,拿著掃帚要清吊扇。我把克羅特抱下桌子,朝樓上喊道:「貝比,我要帶克羅特去海灣,海蜂號要沉了。」

天就要破曉,濕濡的天空看起來紅撲撲的,像被誰揮了一拳。小貨車的窗子結起霧氣,我搖下窗,克羅特赤著一雙粗壯的腳,爬到我身上,頭塞到窗外。抵達了碼頭,我看見海蜂號已半埋入水,船尾與水齊高。船旁邊停了一輛卡車,門大大敞開著,一個男人低下頭檢查引擎,看我走下貨車,他直起腰來嚷嚷些什麼,然後又埋頭繼續弄引擎,直到我上了船,他直起身子,跟我一道下去引擎室。

「姑娘,妳沒有自動抽水機嗎?」他問。「我找遍了還是沒看到。對了,我把妳的填料函拴緊了,本來鬆得跟什麼似的。我剛本來是要看我自己的船,沒想到發現妳的船快沉了,趕緊跟妳說。我猜是填料函的關係,加上下雨,又沒有自動抽水機。」

我說我有自動抽水機啊,而且昨晚填料函也沒漏水。他回道,唉,小姑娘,妳還是快點處理吧,不然遲早會沉了。

他站在一旁,我則使勁在艙底黑不見底的水中撈呀撈,想說應該撈得到抽水機才對。但最後好不容易發現,竟是卡在船殼的兩個支架間。我找不到跟蓄電池連著的電線。船實在進了太多水,自動抽水機根本沒輒,要更大型的抽水機才有辦法。於是我跟克羅特又坐上車,冒著大雨,幾乎把整個鎮都繞遍了,挨家挨戶去問捕蝦人家,問他們穀倉、車庫或卡車後面,有沒有放更大點的抽水機。終於問到一位郡穀倉工人,我費了番解釋他才肯讓我借走。因此,我回到捕蝦崗位的第一個美妙早晨,竟是忙著幫海蜂號抽水。(明日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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