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水時農業「理所當然」退讓? | 環境資訊中心
專欄

缺水時農業「理所當然」退讓?

2002年03月25日
作者:彭桂枝 (清大社會所)

回家時,看見家附近的田地幾乎都乾了,旁邊的灌溉溝渠半滴水都不剩。小妹拿著在溝渠裡抓到的狗額仔(溪魚),她說這隻魚差不多快死了,她把牠撿回來不過是延長他兩個小時的壽命。透過裝著魚的水杯看眼前的田地,我眼眶竟有些濕潤。



過完年一入春,農民將新年的悠閒收起來,趕著春初將田地整好,第一回是翻土、除草,第二回是再翻土、整平田地,待秧苗運來後,就將秧苗一株株地插在田裡。從翻土、整田、插秧,整塊田都泡著水,而秧苗也因為水的滋潤,從七、八株分成數十株,農民調節水量、施肥、除草,等待那數十株秧苗長大。時序進入四、五月,春雨、梅雨交接而來,終於細細的秧苗長成長長的稻葉,六月時稻花靜吐,六月末悄悄地結實,七月初放眼望去,盡是一片金黃色的稻浪。農民開著收割機將結實飽滿的稻粒割下。



這是稻子的成長史,也是農民的半年歲月。〝看起來像是一個儀式,按著節氣在進行,花費人力、又累、又不符合成本,只是一群頑固的老人在死守著田地罷了〞。這是許多人心中對農業、農民浮出的印象。但是為什麼這樣頑固、老舊的產業,在許多國家被保育著,甚至老祖先們說過「農業是立國之本」,而家中的老人不到最後關頭,絕不提休耕?



今年新竹的大缺水,政府要求農民把灌溉的水出讓給「產值豐厚」的科學園區使用,政令一來,水就截掉了。農民早在一個多月前定好的秧苗,只好乖乖地泡在日益乾涸的田地裡,整好的田地,草也慢慢地生長出來。媒體、政府的焦點都放在農民要求賠償金上,但果真是賠償金的問題嗎?



水的分配很清楚地將我們的價值觀呈現出來,「台灣不景氣,園區是我們的金母雞,不能有半點損失」。我們來實際分析一下,到底誰的用水量大?誰的用水方式經濟?而這個價值觀為我們帶來的是什麼?



早年,農民將大河的水從源頭作水圳,引至原本無法耕種的田地去,用水澆灌出新竹的豐沃。而稻子的成長過程,在初期整地時,需要引水濕潤田土;水有些蒸發、有些隨著暗溝的設計,流到下一塊田地去使用,最後水又再流回溝渠內。秧苗插下後,農民調節水量,大多的時候是將田裡的水堵起來,蓄養著稻子。稻子成長、開花時,田裡沒有水,只是保持泥土濕潤。到收割時,田地完全乾涸。整個過程只有初期才用到水,而且水也可以循環使用。



如今溝渠內已不再細水長流,稻田裡有水的,是抽地下水來灌溉田地,有人說這是因為田裡插秧了,補償金會再增加;也有人說是因為不忍心看見田地荒廢,寧願賭賭運氣,搞不好過幾天就下起雨來了。



而科學園區大多為半導體相關產業,他們的用水量需要靠寶山水庫、頭前溪的隆恩堰,另外附帶一個正在興建的寶二水庫,才足供使用。而這些水做為園區生活用水、製造用水,而生產一片八吋晶圓,附帶製造四‧一公斤的有害廢料,一個晶圓製造廠平均每週生產五千片晶圓。而排放出來的水,並非就輕易地放流入溪,還需要經過污水處理廠處理後,水才可以排放回溪流內。但是每每回顧新竹的地方版,總會看見園區排放水污染的問題。污水是頭前溪、客雅溪下游、新竹沿海的污染問題加劇。而此次的缺水問題,更被幾家園區廠商作為出走台灣的理由,對政府以及台灣的投資環境抱怨連連,而公開言論中也沒有出現過園區的廠商向農民們道謝的話語。



水的分配,說明了價值觀的選擇,這或許是「時代的潮流」,但是為何農民的水讓給園區使用,卻被視為這麼「理所當然」呢?在經濟成長掛帥的意識之下,那些被曬死的魚、枯乾的稻田和秧苗、無言以對的農民、河川下游被污染的土地,他們理當承受這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