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921地震之後,災區內大量的臺灣傳統建築受到嚴重的破壞,建築學界由於擔心這些建築受到破壞,很快的在災後進行了普查,並且提出了歷史建築登錄的辦法,使得歷史建築的保存與再生受到各界的討論,成為建築學界內一門新的顯學。在討論歷史建築的保存與再生工作之前,其實必須進一步釐清「歷史建築」的實質內涵。
如果習慣性的從「定義」方面來著手,立刻可以發現第一個就是對「歷史價值」的認定問題,接下來馬上就會牽涉到「建築」的定義及認定的問題,從臺灣目前價值開放自由的社會現況來說,強調「多元化的歷史價值認定」,常常是這種議題「理論推演」的結論,這樣的結論其實對歷史建築本身的價值,或者是保存的意義,或者是保存的技術其實有非常大的影響。但是「理論推演」和「實際運作」之間的差異,則必須更細膩的去討論。
舉具體的例子比較容易說明這樣的發展情況,屏東縣的竹田火車站保存運動便是很典型的案例,而這個案例已經進行到一階段了,我們也應該有必要重新進行檢討。
竹田火車站是一九四十年代興建的木造火車站,幾年前由於鐵路運輸受到其它交通系統的衝擊,營運情況非常蕭條,這棟建築物不能夠再發揮原有的功能,鐵路局計畫以危險建築為理由廢站拆除,在當時引起了屏東地方藝文人士的關注,認為這棟建築物是屏東地區重要的歷史建築物,是屏東線鐵路最後一棟木造車站,也是屏東人共同的歷史記憶,所以曹老師(即曹啟鴻立委)發動各界人士舉辦協調會進行搶救運動。鐵路局方面認為這棟房子只有接近六十年的歷史,年代並不算久遠,應該不具備有古蹟的條件,因此認為沒有保留的價值。
當時我受邀以建築專家的身分參加,我以這一棟建築物是日治末期戰爭動員時期屏東地區產業開發及軍事防禦的歷史見證,而且在建築構造技術發展史上有獨特而稀少的特性作為理由,要求務必保留這棟建築物,並說明年代的久遠並不是歷史價值的判斷標準,而是這棟建築物是否可以精準的與當時的時代囓合在一起。
而對地方人士而言,要求保存的主要理由是「共同的生活記憶」,許多地方人士起來發言,分別說明了圍繞在這棟火車站所發生的「日常」故事和「日常」回憶,好像如果拆除了這棟火車站,等於也清除了屏東人重要的生活記憶,特別是悲歡離合的那個部份。
但是其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發言者,卻是一位外省籍的高中老師,他要求未來在進行整修時,千萬不要拿掉車站牆面上的「反共標語」,他說因為這樣的標語在屏東快要消失了。當時會場上突然爆出很短暫的笑聲,因為這樣的反共標語可能是很多人都想要儘可能清除掉的,這樣的標語在光復初期曾經無所不在塗寫在各地的牆上,因此這樣的笑聲帶有一點嘲諷的味道。但是由於也很快的就意識到這樣的笑聲好像污辱到這一位老師,因此笑聲也收斂得很快。
我們會發現從建築史的觀點,建築的價值似乎只是凍結在建築物誕生的時代裡,也就是建築設計者與建築物之間的美學價值,以及這些美學價值所代表的時代性格。而如果我們無法從這些建築文化去讀出那個時代,應該完全是閱讀者的過錯,代表我們對歷史文化的集體無知,也等於我們的文化延續出現了斷層。但是,完工後的建築物透過不斷使用之後,在生活文化上所產生的價值才開始漸漸展開,並且透過不斷的使用,而使得建築的文化價值逐漸累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