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與文學 (三) | 環境資訊中心
黃怡

動物與文學 (三)

2001年07月04日
作者:黃怡 (本文係作者於1999年11月在台大演講的講稿)

二﹑李奧波與卡遜:生態思想漸入佳境

我講到這裡,一定會有同學要求我重新界定何謂「文學」,報導是不是文學?科普作品是不是文學?科學研究是不是文學?或祇有小說才是文學?因為有關動物的文字作品中,這些種類都存在著,對於我們認識﹑了解動物的生命,也都有不同面向的重要性。我的答案是:由於今天我們上的是「動物與文學」的通識課程,不妨把「文學」的範疇界定的寬廣一些,假如按照梅爾(Ernst Mayr,美國當今最重要的生物學家之一)的看法,凡是牽涉到動植物的敘述文字,不但有文學性,尚且仍可能有科學性,因為它都是人類對自然界的觀察與認識,出自人的理性與感情。

因此,或許我無法告訴你,傑克倫敦的<<野性的呼喚>>﹑<<海狼>>﹑<<白牙>>寫作,是受了誰的影響,但是梅爾肯定是從少年時代就對這些書耳熟能詳。或許我無法告訴你,法布爾的<<昆蟲記>>寫作,是受了誰影響,但是威爾遜(Edward Wilson, 研究螞蟻的世界權威,也是燃起一九八Ο年保護生物多樣性運動的主要旗手)肯定讀過許許法布爾的書。或許我無法告訴你,勞倫滋在寫作<<所羅門王的指環>>時,是受了誰的影響,但是他肯定讀過聖經的舊約... 。

比「文學」重要的兩個字是「文學性」,是許許多多關於動物的文章之生動﹑感人,喚起了人對於動物的認知。我以下想來談談兩個作者,兩個本世紀喚起世人關懷(人以外的)普遍生命的重要作家:李奧波與卡遜。

李奧波(Aldo Leopold,1887~1948)與卡遜(Rachel Carson,1907~1964)兩人都有科學背景,都是從自然寫作開始,最後變成了生態運動的發言人。他們的一生就是史懷哲「尊重生命」哲學的最佳見證。

我們今天再來讀李奧波的<<砂地郡曆誌>>(1948年初版),這本曾啟發不知多少生態工作者的書,會發現他從無奈到奮起的一個漫長過程,早期,他雖然疼惜被文明發展所破壞的大地及生物,卻祇含蓄而哀嘆地表現在文字裡:

「消滅一個人類的亞種多半並不痛苦--對我們來說--假如我們對他們並沒有認識的話。一個死了的中國人對我們不重要,因為我們所知道的中國事物僅限於一盤炒麵而已。我們僅為我們所熟悉的事物悲傷。由西但恩郡鏟除大葉雛菊並不會引起憂傷,假如人對它的認識僅止於從植物書上看到這名詞。」( *Stephen J. Gould對這句話會有意見,他曾花了很多心力教人重視到人祇是一個「種」,根本無所謂「亞種」)

「有時,在六月,我看到了每一株羽扁豆都掛著不勞而獲的露珠,我便懷疑這砂地是否真正貧乏。在能自給的農地上根本不長羽扁豆,更不必提每日收集燦爛如虹的珠寶了。假如有的話,那位少見晨露的除雜草的官員,必然堅持要割盡它們。經濟學家知道什麼是羽扁豆嗎?」

「每年四月間,白頭翁花開遍每一個多碎石的山脊時,我便會想起這件事。白頭翁花不說什麼,但我猜想它們的選擇可追溯到把碎石推來的冰河時代。祇有多碎的山脊,因十分貧乏才能讓白頭翁花在四月的陽光下怒放。它們忍受了雪﹑冰雹,以及寒風,為的是要單獨開花的權利。」

「於是,歷史素來如此,無論是沼地或市場,結果總是矛盾的。這些沼地的基本價值是荒野,而鶴便是荒野的化身。但一切保持荒野的措施都是自我矛盾的,因為要珍惜它,我們必須看得見,摸得到;而真正看得夠,摸得足時,已沒有可珍惜的荒野了。」

讀到這些文字,你們絕對不會連想到,李奧波早年所出版的野生動物管理經營的書籍,曾主張為了要使大自然盡量生產對人類直接有益的資源,必須把新墨西哥州最後一隻野狼與山獅都趕盡殺絕。但是,經過更長久的大自然觀察與研究,以及對美國西部因土地濫用導致的天災及野生動物棲地被破壞等現象的反省,終使他在去世前完成土地倫理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