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與文學 (一) | 環境資訊中心
黃怡

動物與文學 (一)

2001年06月20日
作者:黃怡

引 言

<<我的呼籲>>


(摘自史懷哲醫師接受諾貝爾和平獎時發表的演說)

我要呼籲全人類,重視尊重生命的原理。這種倫理,反對將所有的生命分為有價值的與沒有的價值的﹑高等的與低等的。這種倫理否定這些分別,因為評定生物當中何者較有普遍妥當性所根據的標準,是以人類對於生物親疏遠近的觀感為出發點的。這標準是純主觀的,我們誰能確知他種生物本身有什麼意義?對全世界又有何意義?這種分別必然產生一種見解,以為世上真有無價值的生物存在,我們能隨意破壞或傷害牠們。由於環境的關係,昆蟲或原生動物往往被認為沒有價值。但事實上,我們直覺意識到自己是有生存意志的生命,環繞我們周圍的,也是有生存意志的生命。這種對生命的全然肯定是一種精神工作,有了這種認識,我們才能一改以往的生活態度,而開始尊重自己的生命,使其得到真正的價值。同時,獲得這種想法的人會覺得需要對一切具有生存意志的生命採取尊重的態度,就像對自己一樣。這時候,我們便進入另一種迥然不同的人生經驗。

一﹑尊重生命:一種超倫理的神秘主義

今天,大家手上都拿到一份史懷哲醫師在接受諾貝爾和平獎時所發表演講的摘要。史懷哲醫師活了九十歲(1875~1965),得獎時候是一九五四年,他七十九歲那年。這位將他五十二年歲月獻給倫巴蘭(Lambarene,位於今天的非洲加彭)病患的的醫師,同時也是一位引起爭議的神學家,以及巴哈音樂的卓越詮釋人與研究者,他曾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倫巴蘭」。在這篇名為<<今日世界的和平問題>>(The Problem of Peace in the World of Today)的演講中,他鄭重向世人公開推薦「尊重生命」四個字,而且認為唯有這麼做,世界才能避免殺戮與動亂,使文明回到正軌上來。

我沒有忘記我們要上的課是「動物與文學」,關於動物權與生命倫理的課,恐怕已經上過了,你們中間很多人,祇要是比較用功的,大概也都讀過了辛格(Peter Singer)的<<動物解放>>,而且感觸良多,因為其中所宣稱的倫理觀,可能與我們從小所受的教育,完全南轅北轍。影印史懷哲的這三段話給你們看,是想再一次提醒各位,二十世紀中葉以後,世人(尤其是西方世界的知識份子),幾乎很少不是因為史懷哲的「尊重生命」四字,以及有感於他一生的思想與實踐,而開始慢慢地建立起自己的﹑關懷生命的人生哲學。可以說,史懷哲本身的經歷與言論,就是本世紀最珍貴的文學,而講到動物與文學的關係,我們不能不首先提提這位先生。

史懷哲的著作,除了<<巴哈論>>﹑<<歌德研究>>﹑<<探尋歷史上的耶穌>>等書,大半都有中文譯本,你們從他的自傳﹑<<原始森林的邊緣>>﹑<<非洲故事>>等書裡,可以發現他的倫理觀之啟蒙者,就是耶穌基督。因為福音書裡所揭示的愛的哲學,他寧願放棄在歐洲非常安適的學術及講道生活,毅然踏上當時有「黑暗大陸」的非洲,以替白人同胞贖罪的心情,選擇行醫做為他愛的行動;耶穌曾說:「你去就是了」,史懷哲則應答了呼召,說「我來了」。就是這麼簡單。他曾提到,離開歐洲之前,每次經過聖尼古拉斯教堂及史特拉斯堡大學,這些他曾經講課和傳教的地方,都心痛如絞,因為他知道自己做了抉擇,此後是不歸路,他一度嚮往的生活,在更大的理想呼召下,已頓成泡影。

我們順手拈來史懷哲的任何一句話,裡面都有著「尊重生命」的精神,譬如他曾寫道:「當我傷害了任何一種生命時,我一定清楚這樣做是否必要的;在並非不可避免的範圍內,即使做了似乎無關緊要,我也應該永遠不要做。一個農夫在牧場上割下無數的花草來餵飽他的牛群以後,在回家途中必須小心避免為了隨意打發時間而砍斷路邊的一朵花。」(取自<<尊重生命的倫理>>)他提到當地原住民最不喜歡和他一道旅行,抱怨他從不打獵,即使在河裡碰到鱷魚,也不輕易開槍,他說:「我祇有低頭承認,看到鳥撲在水面上激起漣漪,我便捨不得射牠,看到猴子在樹上跳躍,我更不忍心... 。我從桑基達回家途中,遇到十五隻河馬,其中一隻小河馬在沙洲上移動著小小的步伐,不聽牠母親的呼喚,這情景留給我深刻的印象。」

資料來源:本文係作者於1999年11月在台大演講的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