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葡萄盛產的時節,到新中橫公路拜訪一位在山區小學教書的朋友。火紅的夕陽將天空染出眩人耳目的爛漫色彩,我們坐在高大的堤岸上,俯視下方好幾公尺處的,細小馴良的陳有蘭溪溪水。朋友手勢誇張的述說著賀伯颱風來的時候,河岸被沖刷數尺,危及岸邊房舍的可怕故事。
我左顧右盼,想從眼前的風景,搜尋出有關當年風災的蛛絲馬跡。只看到當年的土提河岸已經改頭換面成高大雄偉的水泥護岸;而不遠處的河床,是成畦豐茂的葡萄田。腳下這片人工堤岸,將河水曾經肆虐橫行的痕跡,修築的一點不剩,一切看起來是這麼穩固密實,彷彿可以讓河床上的葡萄田,一輩子、永遠的墾植下去。
而關於環境、關於土地的消息,也被嚴密的含藏在護岸底下。
這一次,四面八方湧進來自桃芝的訊息。雖然是這麼嚴重的災難,卻和每一次發生土地災難時沒有太大不同。專家學者們依舊進行著片斷、抽離的分析;媒體照例熱心的追逐著災民的苦難,像吸取最營養的汁液。只是規模更大,歷時更長,囊括其中的人更多了而已。
就像有個勤於修砌的工人,在每次土地呻吟的時候,為她的聲音築上層層護堤。雖然看到她痛苦的張開口,也讀出了她的一些脣形和表情,卻怎麼也捕捉不到她的話音。想要大聲呼喊出看到的土地消息,才發現,我們「只是」媒體。
客觀、中立、有憑有據,意味的似乎是我們永遠必須藉著學者專家的口,政府官員的嘴,才能表達一點什麼,如果他們說不出,不能說,我們就只能一旁乾焦急,有時候對這樣非約定的「工作準則」感到十分無奈,某些情況下甚至也知道跳脫不了政府要給人民的假象,卻為了這樣的準則被任意牽著鼻子走。媒體的責任是什麼?
桃芝颱風以二分之一的雨量,刷新了賀伯颱風的傷亡人數,台灣人就這樣用著自己的血肉,投入了一場又一場的試驗,好幾次企盼著學者能本著學術良知,解讀這些血淋淋的數據, 為台灣的山林病態徹底把脈,也好讓這些持續的傷亡找到一些犧牲的價值,但是政治的利益槓桿,依舊操縱著學術的智慧。
「桃芝」只是一個颱風的代號, 我們所要面對的不是桃芝, 而是全球氣候變遷下,勢必越來越詭譎多變的天候。幾經災變, 災區的民眾好不容易也漸漸有了這樣的覺悟, 但卻眼看著即將被另一群更高層的「修砌工人」給掩蓋掉, 如果媒體是第四公權力,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權力跳過學者、官員的口,撕去客觀中立的面具,大膽去做土地的喉舌,傳達來自桃芝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