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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福相

誰得似長亭樹 (下)

2003年02月23日
作者:賈福相

正月在林中,去年的草死了,今年的草才綠了起來,石塊上、腐木上都有萋萋的青苔,軟綿綿的,我捨不得踏下去,羊齒植物一排排地坐著,我突然想到了在香港海邊那些採蚌的婦人,戴著大斗笠,穿著黑褲子,坐在水裏,好像坐了一輩子。

雪櫻是林中的一種灌木,灰灰纖枝,頂著一簇簇的白球,像上海的湯圓,比山東的湯圓小。

這些小植物躺在林中,而長青的樹木為了爭取陽光,卻猛向上長,在我眼前只有粗大的樹幹,一千棵,一萬棵,霧中像幢幢人影,不是人,所以我很放心。

林中地面是種了幾呎深的腐枝敗葉,抱著雨水,防旱防滯,水向低處流,流出腐葉,成了小溪小溝,潺潺地又流入地下。

我的鞋子都濕了,好清涼的濕。

歌鳥們要到三月才來,幾種過冬的鳥都怕羞,貼著地飛行,撲著翅膀,把森林中原始的靜渲染得有些流動。我告訴了樹們,我告訴了腳底的植物們,我告訴了驚起的飛鳥們,囉囉嗦嗦的心聲,他們默默。我突然覺得有些多餘,但我知道,樹下忌妒,也不會惡意中傷。

辛棄疾說:「閱人多矣,誰得似長亭樹,樹若有情時,不會得清清如此。」

樹的清清也是情,這正是樹的可愛處,也正是樹的聰明處。

加拿大藝術史上最有名的女畫家是愛眉.卡爾,她生在維多利亞,死在維多利亞,離星期五港只有八哩。卡爾最有名的畫是森林,就是我散步的這片森林。受印地安人神話的影響,對她,森林都是些精靈。

每次去溫哥華,我總會到卡爾畫廊待一個小時,多了些瞭解,也多了些迷惑。我永遠也不會知道卡爾畫森林時在想些什麼,她會知道我在想些什麼嗎?

樹,特別是星期五港森林中的樹,是我的朋友,我們瞭解尊敬,沒有自私、沒有怨恨,也沒有忌妒。 

【文章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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