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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節性大火再一次重創印尼僅存的森林。受災地區包括極危的蘇門答臘虎與蘇門答臘象重要棲地——山碧朗國家公園(Sembilang National Park)原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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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星影像資料顯示,大火可能已對老虎族群造成巨大衝擊。今年8~9月間,大火已燒毀約30%老虎棲地,並侵入國家公園裡的大象棲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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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也侵襲了山碧朗東南方的巴東‧蘇吉汗‧賽博科保留區(Padang Sugihan Sebokor Wildlife Reserve),該保留區是南蘇門答臘地區的大象生態廊道。據調查,保留區半數面積都遭到大火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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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指出,游耕燒墾(slash-and-burn)可能是引起火災的主要原因。此外,異常乾燥的氣候,以及因倒退的復育政策而暴露於地表的易燃地底泥炭層,也加劇災害發生。
近期,多起旱季大火席捲整個印尼。今年9~10月間,多處森林慘遭祝融肆虐,包括保留區的野生動物棲地。蘇門答臘南方的災情最為慘重。根據衛星資料和當地第一手觀察,大約8%的山碧朗國家公園被大火吞噬。該地長期飽受非法伐木以及開墾次生林和灌木林為油棕農園的威脅,這些火災對極危的蘇門答臘象(亞洲象的一支)和蘇門答臘虎的生存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同樣遭受波及的還有共存在這塊棲地上瀕危的馬來貘與數種靈長類動物。
山碧朗國家公園向來不被視為是大象棲地,但今年5月發表的一篇論文提出了今年稍早四隻大象在園區超過六天的活動記錄。該研究刊登於生物學期刊《Biovalentia: Biological Research》,研究團隊認為約有6~10個個體生活在國家公園裡,活動範圍北起山碧朗河,南至布念河(Bungin River) ,西向內陸直到園區邊界與拉賈‧帕爾瑪油棕園(PT Raja Palma)接壤。
由官方代表、保育人士和學者共同組成的「印尼大象保育論壇」(Forum Konservasi Gajah)秘書古納里亞迪(Donny Gunaryadi)向記者表示,政府即將定稿一項為期十年的蘇門答臘象保育行動方案,預計2020年開始實施。該方案聚焦的保育範圍可能是蘇門答臘北端的亞齊特別行政區、中部的廖內省、以及位於廖內省及南蘇門答臘省之間的占碑省。後者即是貝勒巴‧山碧朗國家公園象群棲地的所在地。
提供草案建議的古納里亞迪直言:「大象族群數量正在下降」。他估計,蘇門答臘大象數量已從10年前的2400頭下降到現在的1400頭。
1980年代印尼啟動大規模的移民計畫,將大量居民從爪哇島的人口密集區遷移到其他島嶼,包括蘇門答臘島。據估計,當時蘇門答臘島上的大象族群數量仍多達4000頭。然而,人類湧入導致人象爭地衝突攀升,大象族群數從此一路下滑。古納里亞迪認為:「這十年來大象族群數量銳減,雖與盜獵脫不了關係,但象群失去安全棲地也是原因之一。」
老虎與大象的棲地恐已遭大火波及
究竟山碧朗的老虎族群在大火期間如何生存,至今仍無人知曉。雖然英國倫敦動物學會 (Zoological Society of London)有駐點人員在當地追蹤老虎,但目前仍不便接受訪問。該學會媒體聯絡人阿克麗(Emma Ackerley)表示:「雖然我們和許多人一樣在森林裡進行工作,也受大火波及,但研究員尚未針對在貝勒巴‧山碧朗一帶(Berbak Sembilang)的大火進行任何特別的分析或監測。」
不過,來自美國馬里蘭大學、美國太空總署、世界自然基金會(WWF)和非營利組織RESOLVE的資料與美國衛星公司Planet Labs的衛星影像顯示,8~9月間的火勢恐已燒毀國家公園約30%、近2萬公頃的老虎棲地。
貝勒巴‧山碧朗國家公園管理局並未對此發表評論。印尼大象保育論壇工作人員特拉沃林德拉(Yoga Travolindra)是前述園區內出現象蹤的論文作者之一,過去幾週一直在園區內進行田調。他向記者表示,象隻不太可能會因火災喪命,因為火災大多發生在非大象主要棲地的紅樹林區。而儘管老虎的確會利用紅樹林棲地,但尚未有證據顯示近期火災造成老虎死亡。
特拉沃林德拉指出:「今日蘇門答臘象最主要的威脅,是國家公園周遭數家油棕林公司將次生林和灌木林開墾成農園,干擾了牠們的棲地。目前國家公園遭遇的難題,主要是土地被侵占、非法伐木和大型拖網漁船捕魚」。
然而衛星資料顯示,儘管今年稍早火勢集中在紅樹林及周遭地區,但之後已轉進內陸森林,包括一處被聯合國農糧組織認列的大象棲地。
只有更乾燥,沒有最乾燥
特拉沃林德拉認為,火源可能出自燒墾新農地的人為縱火。當火苗遇上比往年更乾燥的旱季和豐富的地底泥炭層,便一發不可收拾,遠遠超出原本要墾拓的面積。
世界資源研究所(WRI)印尼分部成員維賈亞(Arief Wijaya)受訪時表示:「整體來說,今年比過去幾年要乾燥許多。南蘇門答臘地區蘊藏豐富的泥炭層,非常容易助燃;山碧朗國家公園和貝勒巴國家公園北部都是泥炭層區。」
泥炭層是腐植質轉變成煤炭時,煤化程度最初始的狀態。地表走火延燒,同時替地底的泥炭層加熱升溫,雖然地面上的火苗被熄滅,但已經升溫不止的泥炭層仍隔著地表層持續放熱,使得餘燼非常容易死灰復燃。
印尼地底有數百年和數千年腐植質累積形成的巨大泥炭儲量,通常位於淹水的沼澤區域。但為了開墾新田和伐木,已大力地抽乾了全國許多泥炭地沼澤。一旦水被抽乾,暴露在外的泥炭層極度助燃,且助燃下的火勢非常難以控制。例如造成10萬多人過早死亡的2015年霾害,肇因便是燒墾的星星之火在水被抽乾的泥炭地上變得不可收拾。
WRI土地利用經理巴賈(Bukti Bagja)認為,近期大火與山碧朗國家公園附近非法毀林的行為息息相關。
他指出:「這些火災案件有個固定模式,就是發生雨季前一到兩個月。我推測,這是因為農夫趕在無法整地的雨季之前開墾新地所致。」
巴賈表示,自2015年全國火災肆虐之後,印尼政府曾試圖復育泥炭地,但困難重重。由於遇上比往年更乾燥的旱季,加上部分泥炭地已被當地人開墾作農或其他用途,堵上引水渠道也無法讓沼澤恢復到原本的水位。
他進一步解釋:「據我們所知,復育泥炭地的主要挑戰是旱季時地下水位會持續下降。當遇到長時間的乾旱,地下水位每天都會下降1到2公分。依照目前的渠道系統,問題在於如何同時保持泥炭層地區與耕地區的濕潤。」
重要棲地廊道岌岌可危
位於南蘇門答臘,山碧朗國家公園東南方的巴東‧蘇吉汗‧賽博科野生生物保留區是大象的重要棲地與廊道,今年同樣傳出大火災情。
一項報告指出半數保留區都遭火蹂躪。由於大象在南蘇門答臘的活動範圍很廣,因此很難確知大火對象群的影響。
巴東‧蘇吉汗與山碧朗面臨同樣的困境,那就是產業活動與人類社區侵佔森林地。國際森林研究中心(CIFOR)首席科學家布雷狄(Michael Allen Brady)表示,即使過去的保育預算有限,大部分的區塊仍被完好地保護下來。然而過去採取的保護措施,並無法讓保護區逃過今年的火災浩劫。
布雷狄說,「我們可以確認過兩個月來,巴東‧蘇吉汗保留區遭受到多次大火侵襲。火災頻傳的一個原因是運河系統的開鑿,共有7條主要的運河和數百條渠道,穿過保護區。這些1970年代開鑿的運河,是用來將森林變成移民新村。後來開發計畫被中止,土地再次交由森林部管轄。不幸的是,雖然土地已被放乾但並未經過整地,現在這個乾燥的泥炭森林,成了不折不扣的定時炸彈。」
當這塊區域被指定為野生動物保留區後,隨即被軍方在1980年代初期用來放牧大象,並獲政府認列為大象棲地。布雷狄說,政府隨後責成了一個象群管理單位,在保留區邊界設立了辦公區,並鼓勵民眾參訪。但近年來,象群管理的情形每況愈下,管理機構形同虛設。
「很遺憾地,保護區內並沒有對大象族群進行有系統的監測。不過,很顯然族群數量已從原約400隻暴跌到僅僅十幾隻左右。」
國家森林研究中心的大象專家桑蘇丁(Yusuf Samsudin)同意布雷狄的說法,並指出:「當地的巡守員說現在只剩下12隻大象了。」
稍走兩步就大退一步的泥炭地復育
2015年大火危機之後,政府制定法規以全面保護含碳量豐富的泥炭地,希望藉此避免火災再次發生。但今年4月政府修改了法規,將保護範圍限縮在「泥炭丘」(peat domes),或是高出周圍地貌的泥炭層突起處。消息人士透漏,這項倒退的修法,加劇了泥炭層的開採和火災情勢。
根據WRI成員維賈亞的說法,政府對於受大火影響的區域,應進行更長遠的土地利用計畫,包括讓保護區土地的使用規定更明晰、解決重複主張土地權利的問題和加強空間規劃的政策。
巴賈則建議對民眾進行教育推廣。當地社群和法律的執行往往跟不上變化的大環境,必須讓他們意識到,現在的泥炭地遠比兩三年前更為乾燥。
「我們把希望寄託在提升印尼全民的防火意識和知識上。他們必須理解這些資訊,知道用火的外部成本遠遠高於無形成本。實情是,目前民眾對這部分的認知仍有巨大的落差。他們以為自己可以控制火苗,但環境的改變已讓這種想法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