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倒之前路樹傾倒致傷亡事件頻傳公部門該懂的「樹木科學」

2020年10月05日

公視記者張岱屏陳添寶顏子惟許中熹陳慶鍾陳忠峰

2020年3月，高雄一間寺廟的大榕樹突然倒下，造成一死三傷。5月，台南市一棵菩提樹突然連根拔起，一位女騎士頭部受傷死亡。7月初，台中路樹傾倒，壓死一名騎士。8月中，桃園路樹攔腰折斷，打傷兩名攤販……

都市路樹傾倒造成的傷亡事件頻頻發生。我們需要樹木替城市遮蔭、降溫，但這些路樹是否得到正確的對待？在樹猝然倒下前，它曾發出哪些求救訊號，我們卻視而不見？

台南市有15萬棵路樹，加上公園、學校內的樹，總共約27萬棵，5月發生樹木壓死人的事件後，市府成立跨局處的路樹倒伏平台，3個月來有60多件樹木倒伏被通報。市府也要求各單位進行樹木風險自主檢查，台南市工務局表示，目前發現約一成樹木有倒伏風險。

官員認為，菩提樹、小葉欖仁等是淺根樹種，才容易倒伏，但長期觀察路樹問題的吳仁邦指出，根淺不是樹種的問題，而是棲地出問題。植穴太小限縮根系生長，再加上頻繁修剪，導致這排樹更加衰弱。從樹皮龜裂的情形就可以看出樹木的健康狀況。市府用鋼索將同一排的其他路樹拉住，但棲地不改善，也只是治標而已。

窒息的樹根

樹的危機，往往埋藏在看不見的土裡。彰化永樂國小有一棵榕樹，枝繁葉茂，8月間卻突然倒下。中興大學園藝系副教授劉東啟來現場勘查，他指出，要解開樹木死亡之謎，必須先了解樹根的結構和功能。

樹根可分為3層，A層是分布在地面30公分以內的細根，吸收樹木生長所需的養分和水分。B層是30到60公分之間的中根，可以形成抗病物質、抵禦疾病。C層是60公分以下的主根，也是力學根，深入土壤讓樹木不至於傾倒。

這棵榕樹的C層根都腐朽了，外表卻看不出來。旁邊另一棵榕樹，葉子全都枯黃掉落卻沒有傾倒。劉東啟解釋，這2棵樹的病因完全不同，一棵是主根出問題，一棵卻是細根出問題。

永樂國小這2棵榕樹已經難以救治，但其它榕樹同樣面臨植穴太小、土壤硬化的問題，如果不改善棲地，之後恐怕是同樣命運。

棲地太小就像給大樹穿著小鞋，但棲地廣大就不會有問題嗎？恐怕不見得。彰化體育場外生長在寬闊草地上的肯氏南洋杉，日前突然傾倒，現場可以看到主根已經完全腐朽。樹根的木質部死亡後，腐朽菌、白蟻等昆蟲接著入侵，如果當作是樹根死亡的原因，恐怕是倒果為因，但樹木死亡的根本原因是什麼？劉東啟指出，因為棲地排水不良才導致主根缺氧死亡。彰化體育場外的肯氏南洋杉都歪歪斜斜，其實是在告訴人們，它腳下的病痛。

桃園大溪國小前，也有一排肯氏南洋杉，其中一棵8月時攔腰折斷，壓傷兩名攤販，所幸沒有學生受傷。環保人士林長茂指出，十多年前學校校地退縮，新的圍牆施工時，把樹根全都截斷。除了根部被截，這些樹過去都被斷頭修剪，導致樹幹中空腐朽。

十多年前大溪國小校地退縮，新圍牆施工時把樹根截斷，還有斷頭修剪，導致樹幹中空腐朽。

被截斷的枝幹

許多人都會認為「樹大招風」，所以樹一定要修剪才安全，卻不知道樹的枝葉是樹木的器官，如果修剪不當，樹為了自救，會在傷口周圍長出不定芽，這些沒有結構的枝條，未來反而更危險。過去黑板樹因為生長快速被大量栽植做為行道樹，但也因為生長快速，常常被截頂修剪。

2020年7月，台中筏子東路有路樹傾倒壓死女騎士，張豐年醫師來到意外現場，他擔憂這些路樹修剪不當，很可能再釀災。都會區的行道樹每年都經過修剪，修剪主要目的是為了安全，在樹醫師眼中卻是危機四伏。

樹木安不安全？應該怎麼修才正確？也是一門專業。翁恒斌是台灣第一位取得國際樹藝學會認證的攀樹師，這幾年他的團隊協助一些公家單位或私人庭園進行老樹修剪。基於安全考量，翁恒斌在修剪樹木時，會先修剪樹木的枯枝、病枝和吊掛枝，修其它枝則會慎重考量。修剪大型枝幹要使用三刀法，避免造成樹皮撕裂傷。樹木的主幹和枝幹之間，有一個環節稱為環枝組織，修剪的位置要在環枝組織上，傷口才能癒合。

其實台灣大部分縣市政府，都有制定樹木修剪的相關規範，台北、台南等縣市也都有舉辦樹木修剪的研習和考試，園藝業者必須通過考試才能承包公部門樹木修剪的工作。

台灣大部分縣市政府，都有制定樹木修剪相關規範，有的縣市還會舉辦樹木修剪研習和考試。

台南市工務局表示，公共工程如果有做樹木修剪或移植，都會要求將修剪規範放在契約條款內，如果廠商不按照規範施作，導致樹木受損害，也會有罰則。地方政府雖有制定樹木修剪規範，但實際執行往往無法確實，不當修樹的案例仍然比比皆是。一方面發包修樹的單位，對樹木科學沒有正確的認知，另一方面業者低價搶標，也導致修剪品質粗糙。

護樹團體不斷呼籲政府正視路樹不當修剪的問題。林務局表示，目前正擬定景觀樹木修剪技術規範，提供各單位做參考。

除了錯誤修剪，各種不當的工程設計，也是造成樹木慢性死亡的原因。

不當工程危害

新北市山佳國小校園裡，有5棵百歲以上的茄苳，這幾年老茄冬樹卻葉稀疏細小、樹皮黯淡，看起來氣色衰弱。早期學校在老樹四周做了許多水泥花台，這些花台就像緊箍圈，緊緊掐住老樹的咽喉。老樹為了呼吸在樹幹上長出二段根，但原本的根系漸漸腐爛，如果不救治，未來可能會傾倒。

山佳國小請老樹救援協會協助將花台拆除，赫然發現過去施工時不但將樹幹鋸斷，還在中間塞了很多保麗龍和垃圾。為了讓老樹樹根能重新生長，救樹義工移開部分鋪面，用水刀在樹根附近鑽洞，接著將竹管敲裂放進洞裡，在周圍放上堆肥。參與救樹的義工，是遠從台東而來的釋迦農，這幾年颱風一來，釋迦樹常常大面積傾倒，和都市樹木面臨的問題有相似之處。果農來當義工，替老樹奉獻心力的同時，也學習正確的栽植技術，應用在果樹的維護管理上。

山佳國小拆除舊花台，移除部分鋪面，一方面也請建築師重新設計中庭，同時也兼顧學生活動和老樹的健康。很多公共工程的設計單位因為不了解樹，導致樹木被圍困在各種水泥構造裡。對此林務局表示，正研擬樹木養護移植的範本，做為公共工程的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