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鯨類圖鑑:海豚及其他小型鯨》序
從一個只有來過台灣一次讀者的角度來讀這本書,我欣見它的出現,如一扇窗口帶領我進入台灣多樣且曾經富足的海洋世界;另一方面,也很高興知道當人們大膽躍入台灣東岸的深水大洋時,總還能適時地遇見一群花紋、弗氏、瓶鼻、斑海豚或飛旋海豚,靠著運氣和堅持,說不定一群虎鯨或抹香鯨就大方優雅地與你擦身相遇;但是當你回頭了解到牠們竟然只是生命之殘存,未來命運彷彿風中遺燭飄搖而危險,不免讓人覺得洩氣,心生遺憾。
John(王愈超)與楊世主為這個地區的海豚與其他小型鯨類撰寫這本頗具威信的圖鑑,不僅提供讀者海上鑑定鯨豚的方法,也針對擱淺於岸緣的鯨豚提供辨識的工具,這兩方面都具有相當的挑戰。
當然有些種類一定不會弄錯,如圓頭、背部佈滿傷口刮痕、身體淺色的花紋海豚,再如高大背鰭(特別是成年雄鯨),體色黑白分明的虎鯨,總是可以很快地辨識出來。其他的種類其實都不可能完全百分百地確定,如熱帶斑海豚與印太洋瓶鼻海豚之間,它們的外型差異很微妙――主要根據嘴吻長度、粗細及身上斑點的形式與出現程度來區分,而這兩種的幼豚與真瓶鼻海豚幼豚的外表則幾乎相同。
沙灘海邊找到的屍體經常腐爛不堪,有時候僅剩一個頭骨、或只有幾塊骨骼;但是,即使只是在海上匆匆一瞥,或只是沙中殘骨,藉由圖鑑當中的種類說明、相片與檢索表,就可幫助讀者逐一區別相似種類,作出鑑定。
John的博士研究正好是台灣鯨類科學當中較為突顯的議題,他建立了西太平洋地區所出現的兩種類型瓶鼻海豚(有時在相同海灣或海岸線出現)外部型質、骨骼及分子(基因)的特徵差異,儘管過去鯨類學者早已注意到兩者的不同,但卻從來沒有人用如此嚴謹的方法來檢測;儘管如此,就如John在發表的一篇論文(Journal of Mammalogy 81:1157-65, 2000)中所言:「我們對中國海域瓶鼻海豚的了解才剛開始,需要更多研究來引導這些海豚的保育問題」。
瓶鼻海豚的科學爭議雖已有多年,但也只是眾多研究議題中的一隅,誠實來講,亞洲所有的鯨類科學仍處在啟始階段,發展前途相當寬廣,不僅對許多年輕研究學者而言,對於業餘的自然愛好者來說,若有心願意投入時間和精力,並且想要學習更多鯨豚的知識以回饋貢獻,這本書都能在這兩方面給予激發與指導。
我經常鑽研19世紀的捕鯨日誌,並詳讀許多20世紀國家的捕鯨數量統計分析,看著這些冷冷的檔案資料,總是讓我有著無法承受的沮喪。它迫使我深深憂慮究竟有多少地球的自然遺產被消耗殆盡無法挽回,並且回溯想像才一、兩百年前,這地球竟是如此的豐饒與富足。
1840年時,美國人與法國人在北太平洋海域捕殺了2-3萬頭露脊鯨,從獵殺行動開始,那裡的族群量從來就沒有恢復,直到現在也未發現有任何露脊鯨出現,西太平洋的灰鯨與藍鯨也面臨相同的浩劫,因為日本、韓國、蘇聯捕鯨船帶著現代捕獵裝備和爆炸性鏢槍,幾乎在20世紀中葉將牠們根除滅絕。
不可否認,台灣也作了同樣的事情,如書中所說,50與60年代期間,台灣的捕鯨業讓台灣海峽與呂宋海峽的大翅鯨與抹香鯨族群消失;在70年代與80年代初期,有許多登記在台灣名下的捕鯨兼加工船舶獵捕布氏鯨,出口昂貴的鯨肉到日本,因為台灣不是國際捕鯨協會IWC的會員,因此沒有提供官方統計資料,國際專家必須從許多不同的證實資料當中,拼湊出這些估算數量,這些登記在台灣名下的船舶,在1976-1980年間共捕抓至少1,500頭布氏鯨,讓日本、蘇聯、韓國及中國大陸(也未發表)在西北太平洋捕抓的布氏鯨總數量抬高,超過族群所能負載的程度,因而激發公眾的憤怒氣氛,為了保護剩餘的鯨類族群,在國際捕鯨協會持續推動下,1982年終於讓全球商業捕鯨行為劃上休止符。
當頭條新聞不斷地報導這些想要重新恢復商業捕鯨的人與強烈反對捕鯨的保育人士之間所延燒的戰爭,也有像John這樣的保育生物學者埋頭致力於非常重要卻不被注意的紮根運動。當John與其它像他一樣的人,為了保育行動申請經費以努力提供一個可靠的科學根據,對付著國際化的官僚政治時,身為世界保育聯盟鯨類專家小組主席,我有權利和他們站在同一陣線,他們經常將自己當成廉價勞工,行動的動力很清楚主要來自對自然的熱情與其如何運作之強烈好奇。雖然這本書有著漂亮的封面與彩色的內頁,它卻是累積多年努力的田野工作成果,也反映出作者對理念的堅持與奉獻。
當我們追求其他形式的富足時,地球上大自然的多樣和美麗便會很快消失,如摩天辦公大樓、廣大的娛樂設施、休閒生活景色與水泥交通網的興建。愈來愈多人將海洋當作遊樂場所,放縱自己對速度與權力的慾望,忘卻了安靜與敬畏之心,挖掘資源的態度有如沒有明天,輕易地遺忘我們的下一代及他們的小孩將喪失今天我們所揮霍的寶藏。
沉默的野生動物,一如沉默的陸地與海洋,需要像這樣的一本書、和像John這樣的人來幫他們表達,如此,我誠懇地希望你,讀者,能夠專心地傾耳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