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昨,趕在國際綠色影展閉幕前,與同事們驅車前往宜蘭;連續看完三部影片《綠色浩劫》、《車諾堡之旅》以及《垃圾即食物》,每一結束,總有著悵然所失之感。
宜蘭國際綠色影展今年已邁入第五屆,主辦單位稱以重視環境、珍惜資源及對生命的關懷為主軸,希望促使民眾從心靈改造繼而力行生活環保。據此,若重視環境與生命關懷相違逆時,還可以稱得上是「綠色」或「環保」嗎?
《綠色浩劫》由導演走訪美國多處製造塑膠的工業城,發覺「PVC」這個在生活當中不可或缺的物件(成品有保鮮膜、兒童玩具等),可能會滲出有害物質,並且燃燒後會產生戴奧辛,造成人體的傷害,一步步延伸訪問,最後見證了PVC在多個國家禁用。然而片尾卻打上不久前發明一項以「玉米」提煉的新塑膠成品(即PLA聚乳酸),這種成品無毒,用後可自然分解於大地。也許導演只是要提供一項新的環保資訊,然而整個呈現方式似在指出人類的科技找到新的代替品來解決有毒成品的問題,不過玉米製成的PLA,也就正如生質能所帶來的疑慮,當食物可成為能源或製造的原料時,其背後可能引發的糧食供應問題,彷彿被忽略了。
而《車諾堡之旅》以一種詩意的方式,詮釋1986年的「車諾堡事件」。哼著俄羅斯語、烏克蘭語的民謠及詩句,搭配特殊處理過的畫面,讓觀眾重新感受事件當時。片末,在俄羅斯留學八年的同事說,至少就他接觸的人而言,俄羅斯人是避談這個問題的,我心想,也許吧,人不就是這麼脆弱嗎?誰願意再去提往日傷口?就像台灣社會對於曾喧騰一時的反核運動的冷漠,只是,理解人性的同時,卻又覺得其中仍有所差異。
垃圾怎會變成食物?《垃圾即食物》中,麥克.布朗嘉與威廉.麥唐諾提出「從搖籃到搖籃」的概念,為因應地球物資短缺等問題,改良以往回收概念:回收只讓原料使用的層級愈降愈低(向下循環),所以研發「從C到C」的方式,回收後可以繼續當成原本的成品使用或者是向上的循環。
片中並以Nike和福特汽車為例,Nike製造出以天然皮革為材料,縫線、鑲嵌技術取代化學黏著劑的環保鞋;福斯汽車公司使用大豆泡棉、玉米塑膠製作椅墊,並將主要工廠改建為能源循環利用的產業生態工廠。這些作法省下處理廢棄物與能源的成本,比如福斯1年可省下3千5百萬美元。
我們揀得這三部片,卻讓自身開始反省所謂「綠色」的真諦。
縱使PLA可以自然分解,似乎對大地友善,但是卻可能影響糧食的供應,所以一個對環境友善、但是卻可能傷害到人民的生存權的方案,可以稱得上符合「綠色」的意義嗎?「綠色」難道僅是揀選一個不傷害大自然的方式?
自從綠色影展以來,已看過約莫三、四部討論20年前車諾堡事件的紀錄片,然而,震撼台灣的反核運動,所留下的民眾的血淚史,難道還不足以產出多部藝術性作品?若只把「環保」、「反核」當成一種科技選項,當然故事性是不足,但「環保」的意涵若擴充到兼具「對生命的關懷」,而把「社會事件」(社會運動)理解成環境受難者的意見表達,這其中就不乏斑斑血淚的民眾史,也許大部分俄羅斯人的冷漠如同多數台灣人不願再回首來自於是相同的緣故;不過總覺得可惜,無論是從人性、故事、歷史、或受難的基層切入,台灣的反核運動還沒結束,也似乎可以有更多藝術工作者投入,從中來呈現某種對人類社會自我反省的樣貌。
《垃圾即食物》的鋪陳透露出,雖然體認物資有限,但企業對於生產的目標仍必須不斷爬升、不能停歇,而這才是促成大企業轉向的主因,「綠色」的真諦被消弭覆沒。「環保」、「綠色」的意義,此時竟變成某些企業形象的表徵,因為跟得上時代,似乎也就可以掩蓋其在勞資關係、社會公平等面向上的疏漏。
衡諸諸多環保議題,環保團體總不斷強調「環保」或「綠色」不只是一種科技的選項,它應內涵著人民的命運如何被取決等社會面的意涵,每項環境議題呈現的爭議,其實顯示出現行制度的不足與缺失;而環境運動即是爭取公共政策決定權的「公民行動」,因此環境保護必須兼具社會正義的意涵,才能彰顯綠色影展主辦單位揭露的「對生命的關懷」。
福特汽車管理階層在片中講到「我怎麼會跟出身綠色和平的麥克.布朗嘉合作,以前講到這些環保份子,就是來搗亂的嘛。不過現在的方向是正確的,環保正應該與經濟發展結合。」出身環保團體的識時務者,似乎正對了企業管理人的胃口。
環境保護的觀念若要推展,本來就不只要能與經濟發展論對話而已。因應地球氣候或環境的變遷而產生的新商機,比如碳的交易,新能源的開發,都彰顯了綠色資本主義的到來。但是,以企業本位的立場出發,而研發出「新」的可能,這種以自利為出發的行為,稱得上大刀闊斧的變革嗎?
散場後回到現實,我突然覺得一陣時空錯置而頭昏失意。若當「環保」具有如此商機與公關效果,且已經是流行及時尚的表徵時,何以像我們這樣的「環保團體」猶難以維持?或許,環境議題與重視環境而開始改變生產行為,原為二致?當環保意義成為一種科技的選擇,並欠缺對於社會面的檢討和反省,這一切變得相當詭異。
※ 相關連結:2008宜蘭國際綠色影展
※ 本文轉載自綠色公民行動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