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拔二千七百公尺 | 環境資訊中心
自然書寫

海拔二千七百公尺

2004年05月30日
作者:阿藍

「閉上眼,吸入的,是12度刺骨低溫混著高山箭竹林的氣味兒。」

海拔二千七百公尺從街上拿照片回來,3天假期在南橫的紀錄。把一桶藍色油漆往天空灑去的色彩,約是那幾天山上的顏色,還有令人精神抖擻的溫度,曬得暖暢舒適。我想到出發 前又看一次中醫,春天一到,習慣性失眠又犯,好幾次夜晚,睜眼至天亮,隔早拖著倦意上課。醫生前後翻著3、4頁的病歷說:「多休息,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一貫的微笑溫和的聲音,他也如此與其他有類似症狀的病患說嗎?診所刺鼻的中藥味兒瀰漫空中,待診室的男女老幼沒有特別的表情,安靜的坐著閱報看書,有的是 機器磨製藥粉的轟轟聲與護士唱名拿藥的尖銳。

親愛的L,我認為壓力應該不再來了,我應該掌握住自己習慣的步調,熟悉的生活方式,可是,每到春天,那種精神壓迫引起的失眠症從不忘記來訪。

我們從梅山一路走來,檜谷、天池,還有綻放燦爛的梅花李花櫻花,春天從新武呂溪一路竄走,陽光尾隨,南風送暖,讓人產生夏至的錯覺。海拔2,700公 尺的大關山隧道是南橫公路的最高點,氣候也沒有之前的溫和,風疾冷峻,帶來的禦寒衣物這時才用到。隧道前,登山客眾,早一點從山頭攻頂下來的,就地取水生 火造飯,一行人圍著汽化爐吃麵喝湯;還有兩三輛賣關東煮蘿蔔湯的攤販車,讓一些習慣城市方便的嬌嫩遊客享有平地該有的便利,可是登山的味道兒少了,反而像 逛一座海拔較高的休閒公園。

踏出車門已近中午,雲海遠遠的臣服山頭,不肯越雷池一步。好幾座叫不出名的山頭遠遠的臣服在雲海之下,往東望去,昨天一路走來的向陽山應該就在幾道曲 折的山路之後,往西望去,關山、鷹子嘴山、更過去的一點的塔關山,L,到此,血液一點一點沸騰起來了,除了海,除了我習慣的湛藍海水,竟然還有令我感動的 事物。

L,對於山,我膽怯、謙卑,只敢遠遠的瞻望它的莊嚴,不敢有征服的遐想。每上一次山,只會讓我感覺人的渺小與人事的淺薄,不管是在密麻刺人的箭竹林、 在疾風強勁的稜線上、或是傲望群峰的三角點,讓一個來自沒有山的聚落的平凡人感受何謂壯闊,那時,豈敢誇口說你征服了什麼?

吸著前人的塵土緩緩上坡前進,轉折於密密麻麻的箭竹林,好幾年前,當我還是個學生時,春天的櫻花雨、夏天的杜鵑海、秋天的楓紅與冬日的皚皚雪白,每一 季的拜訪每一次的記憶是我青春重要的烙印。這幾年來,渴望山緊,工作的繁忙抽不出時間親近,抽出舊照片回味或是在回憶裡慢慢咀嚼。

有好一陣子,我不停的想念山上冷冽的空氣、遼闊的視野,遙想自己站在某座山頭的三角點,俯瞰眾家高峰。在山上,我才能卸下平時慣常的武裝,顯露一點誠 實的自己,踽踽獨行的山路裡與自己對話,想去感受的,或許是曾有過的一點真,那種隨著時間流逝,隨著人事變遷漸漸遺忘的單純。

下山後,尚未能習慣人潮與車子;閉上眼,春櫻繁茂,吸入的,是12度刺骨低溫混著高山箭竹林的氣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