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實行了許多保護草原環境的政策,然而研究顯示,這些措施的生態效益和社會效益被過分高估。
2003年,中國實施了一項名為「退牧還草」的新工程,號召取消放牧,以便遏制和扭轉嚴重的草原退化現象。該工程建立了各種圍欄區,其中一些牧場每年關閉幾個月(巡環放牧的一種方式),一些牧場休牧5到10年,還有一些則永久禁牧。
退牧還草工程的季節性循環放牧和播種觀念與上個世紀80年代開始實施的草原政策類似。這些政策的實施是出於對大規模草原退化的關注,包含許多技術方案,如消滅鼠兔(兔的一種),補貼恒冬家庭,建立圍欄,提供牲畜住所,種植補充性冬季草料。除了加強技術干預措施以外,這些政策還將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一種賦予農民使用土地權利的制度)從農業區推廣到牧業區。推廣冬季牧場使用權私有制的構想是基於這樣的假設:這一措施將給予牧民適當的激勵,促使他們更好地管理土地並成為更有效的市場生產者,從而提高自己的生活水準。讓牲畜較少的貧窮家庭將牧場租給牲畜較多的家庭,使之成為一種產生收入的策略,這在一些地區也被認為是有益處的。
和許多政策一樣,退牧還草的實施也有許多不同的形式。在西藏自治區,種植牧草等與原有政策一致的干預措施得到重點推廣。牧民傾向於把該項目提供的圍欄材料用於儲備生產力較高的高山沼澤草地,將後者作為冬季飼料或應急飼料。然而,負責決定圍欄區域的政府官員則遵從上級政策,將生產力低下的高山草地和沙地用柵欄封閉不等的時間,以便改善這些土地的情況。這一分歧源於各方對當地草原生態的理解不同,導致當地牧民對這一專案缺乏熱情,而政府對於牧區損失的賠償也不足,特別是對於原本許諾給當地牧民的牧區。
種草的努力目前為止似乎並不十分成功,尤其是在西藏自治區西部的乾旱地區。在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的一些地方,退牧還草採取了與眾不同的方式,沿著高速公路建造混凝土柱圍欄,其中一些甚至沒有形成完整包圍圈。然而,當地居民必須保衛這道重要的圍欄不被小偷侵入,唯恐官員視察時它已經消失。
退牧還草工程的一些方面對原有政策進行了擴展,重點集中在改善牧民對牧場的管理技術手段上;然而該工程的其他部分則與原有政策大不相同──試圖將牧民從土地上徹底遷移出去。這一截然不同的形式已在青海三江源(「三條河流的源頭」之意)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中心地區開始實施,這一區域被稱為「中國的水塔」,對於整個國家的生態安全至關重要。在這裏,退牧還草與生態移民共同施行,促使牧民在城鎮中定居十年或者永久定居。根據省政府的計畫,自願集體遷居或永久放棄畜牧的牧民將得到8萬元人民幣(合11718美元)作為補償,並且可在5年內得到8000元(合1172美元)的糧食補貼;自願單獨遷居或休牧10年以上的牧民可得到40000元(合5859美元)的補償和6000元(合879美元)的糧食補貼;最後,由於環境條件惡化而提前搬遷的牧民將得到20000元(合2930美元)的賠償計畫和每年3000元(合439美元)的糧食補貼。
退牧還草和生態移民有幾個不同的目標:大幅度改善該地區的生態狀況和提高牧民的生活標準。此外,中國國務院的《中國應對氣候變化的政策和行動》白皮書明確地將退牧還草列為氣候適應策略的一種。然而,這些目標能在在多大程度上實現?現有的證據顯示,社會成本很高,然而生態效益存疑。
使退牧還草和生態移民能在任何地區改善草原退化問題,必須滿足幾個條件:草原必須退化;過度放牧必須是該問題的主要原因;停止放牧必須能中止生態系統的不良狀態。然而,許多科學家(例如理查‧哈里斯的《青藏高原的牧場退化》)質疑關於整個高原普遍退化的概括陳述。的確,一些資料似乎是來自毫無根據、方法可疑的調查,而許多經常被引用的關於退化程度和改善速度的統計資料就以這些資料為基礎。
為更嚴格的確定牧場退化的程度,中國政府最近進行了一系列努力,卻得到了相互矛盾的結果。因此,儘管無論在過去還是現在,過度放牧無疑是導致某些地區植被改變的重要因素之一,但是氣候變化等其他因素以及多種因素之間的相互影響,可能也產生了至關重要的作用。迄今為止,極少有研究嚴密地探討這些相互影響的多種因素,或涉及在諸多干預條件下生態系統能在多大程度上轉變為其他狀態的問題。為了闡明禁牧對某些地區的生態影響,我們還需要做大量的工作。
另外,我們有理由相信,各種形式的「退牧還草」都不會是一個雙贏的解決辦法,不能既保護了牧地又適應了氣候變化。大規模圍欄育草和使用權私有化會降低草原的機動性(儘管小範圍的草原圈養對於保護牧場和飼料加工通常是有益的)。這會使得草場更易受到暴風雪的打擊,而氣候變化模型預測,今後暴風雪會變得越來越頻繁而且越來越猛烈。此外,這種大範圍圈養還會導致牧草資源分佈不均衡,給遷徙野生動物群和當地人的生活帶來不利影響。
中國科學家在四川省若爾蓋縣的一項研究發現,在牧地按戶分配以後,當地面臨水資源短缺的牧民是原來的3倍(言召麗等,《青藏高原牧地私有化政策以及實施狀況回顧》)。另外,最近在青藏高原東部進行的全球變暖和放牧實驗顯示,適度放牧能控制全球變暖對於減少生物多樣性和降低牧場品質的不利影響。實驗表明,全球變暖會減少物種多樣性,包括藥用植物,同時,全球變暖還會降低單位面積內生物數量,包括可口的野味。然而,當放牧存在時,這些影響會減弱(詳見茱莉亞‧克萊因的文章)。這些結果表明,退牧還草可能無法幫助適應氣候變化。
目前關於生態移居牧民的研究也表明,移居對於提高牧民生活水準的影響被高估了。一些自願移居的人表示後悔了,他們說他們當時沒有意識到新城鎮生活中的所有東西都必須用錢來購買。對於大多數家庭來說,政府補助是遠遠不夠用的,尤其是在通貨膨脹提高了生活成本而政府補助又保持不變的情況下。一項在果洛進行的研究表明,移居到城鎮的牧民年收入低於過去的水準,開銷卻變大了。受訪民眾也表示,移居鄉鎮後,由於生活條件和飲食狀況的改變,他們的身體情況也大不如前。
另外,西藏的牧民不會說漢語,也沒有掌握能在城鎮賺取收入的技能,這使得問題更加嚴重。他們中的一些人去工地做了建築工人,一些人找到了新的賺錢機會(例如培育和販賣藏獒等),但是大多數人只能依靠暫時的政府補助或挖掘冬蟲夏草來賺取微薄收入。那些沒有能力挖掘冬蟲夏草的人是最慘的。即便參加技能培訓中心的培訓,也經常找不到工作。一旦政府補助消耗殆盡,失業或就業不足造成的問題就會進一步加重。的確,一些社會問題已經開始出現,據說有些無所事事又沒有收入的牧民幹起了偷竊的行當,以至於他們的定居地很快便有「小偷村」的綽號。
與此同時,在三江源地區的許多地方,移民的主要是家畜很少或或根本沒有家畜的家庭。他們的一些牧地交由其他家庭放牧,這破壞了該項目最初的生態學構想。基於上述因素,在很多地區,退牧還草和生態移民似乎無法完成既定的環境和社會目標。相反,這些措施不僅不能保護牧地或提高氣候適應性,反而對當地居民生活產生不利影響。但是,我們還需要做很多嚴密的實證性研究,以便檢驗牧場退化的原因和程度,衡量現有政策的社會經濟學和生態學影響,並找出能提高青藏高原氣候變化適應能力的最好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