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寮田調小組2010春季報告
相思的顏色
車子轉入彰129鄉道後沒多,久我就看到一大片甘蔗田。從行前的準備中我知道,相思寮就在這片蔗田中,是個被蔗田環抱的小村落。我沒有想到的是,相思寮村裡的紅磚厝多數漆得非常搶眼,赭紅色的牆壁彷彿剛粉刷過似的新穎。原來紅色不只是相思豆的顏色,也是相思寮的顏色。
洗碗的阿婆
三天兩夜的訪談從串門子開始。路過一間民房時我看見一位阿婆蹲在一邊洗碗,忍不住上前問阿婆:怎麼洗那麼多碗?阿婆回答說過年要到了,兒子媳婦孫子都會回來,到時碗盤都會用到,先洗起來放。這位阿婆叫阿卻,今年78歲了。阿卻婆婆說假日她的媳婦和兒子會回來看她,他們平常都在台中工作,假日才會回家。阿卻婆在她的房厝前種了一片的菜園;我問她為什麼要種這麼多,她卻似乎不懂我為什麼會認為這些菜算多。阿卻婆告訴我,這些菜是要讓回來的兒子媳婦們拿回去台中吃的,大家分一分自己吃都不夠了,也不夠拿去賺錢啦!過年要到了,我問阿婆屋子都掃除了嗎?阿婆說她早就打掃好了,等媳婦孫子回來就可以住了;她們放假得比較晚,比較沒時間整理,所以她有空就先整理好了。
和阿卻婆閒聊時我悄悄問起徵收的事情。她頓了一下,語氣突然沈重起來,說今年才收到通知,現在能搬到哪裡?「賺錢都是給有錢人賺的,我們這些不識字的能有什麼辦法,政府要搶你土地你搶得過它嗎?」阿卻婆也想能不搬就不搬,現在是過一天算一天,但總有一天會被人趕走的...。我覺得阿卻婆似乎很不願多談這件事,畢竟大過年的,只要一想到這件事大家心情都很低落。說著說著阿卻婆突然很感嘆地說:「會識字真好,至少知道白紙黑字在寫什麼。」
滿載的箱型車
隔天一早我們到阿將伯家去,看到兩位大姐正在清洗剛殺好的雞,阿將伯的太太阿美嬸則在一旁洗棉布(應該是炊糕的棉布)。我對阿美嬸說要幫她做粿
,她回說早就做好了。兩位大姐接著說她們一回家就看到阿美嬸連雞都殺好了。那兩位阿姨原來是阿美嬸的女兒,比較活潑的那位是小女兒,另一位則是二女兒;兩位都住彰化,很近,所以有空時常回家。阿美嬸笑說她早上三點就起來做糕了,好讓女兒一回家就有糕可以吃。阿美嬸笑起來眼睛有點瞇瞇,露出銀假牙,很溫暖。
這雞是自己養的嗎?兩位女兒搶著回答說是,並以幸福與驕傲的語氣告訴我們雞還是自己養得最好吃。這些雞就養在厝的後面,所以我也跑去看看,發現這家人除了把十來隻雞養在屋後的小空地,還在這裡架起棚子種帝王豆。屋外每個空地都可以看到阿將伯夫妻用心填滿的角落。
談話中屋主阿將伯開著貨車回來,車上載著多種又大又漂亮新鮮的蔬菜,有葫蘿蔔、白蘿蔔、蔥、白菜等,全部都是阿將伯早上去農田採回來的。跟阿美嬸的想法一樣,阿將伯準備這些食物是為了讓女兒帶回去吃。但採了菜還不夠,阿將伯還要把菜再整理一下,把枯掉的葉子拔掉、拍掉些泥土,邊整理邊挑菜,試圖想要再挑出更漂亮、完整的蔬菜出來,直到兩個女兒叫他「不用挑啦!都很漂亮,都可以帶回去啦!」最後兩個女兒一人一大袋(是用裝肥料的那種大布袋),把車子塞得滿滿的回去。 帶這麼多是還要幫忙分去去給其他兄弟吃嗎?「沒有啦,」一位大姐回答,「他們要吃就回家自己來拿,家裡還有,而這些是要拿回去分給公婆和鄰居吃的。」
官員只是過客
所有的勞動都是為了在外的孩子,一切準備只因相思。阿卻婆反覆刷洗一大堆碗盤,只為了過年大家回家一起團聚吃飯。少話的阿將伯和笑瞇瞇的阿美嬸夫妻種一大堆的菜,只是為了讓孩子可以吃到新鮮的蔬菜,也多少省下一點買菜錢。或許,他們的忙碌也是為了讓在外面打拼的孩子知道:不怕,即使工作難找,日子難過,只要鄉下的田與家還在,就不怕餓死!
離開相思寮後我仍不斷想起與阿卻婆的一段對話。那時我問阿卻婆最近很多人來這裡嗎?她說有啊,就是一群人坐遊覽車來的那群。 原來,對於阿卻婆而言,前陣子那群浩浩蕩蕩來進行破土儀式的官員無異於一群坐遊覽車到處觀光的「觀光客」。確實,對官員們來說這塊土地也許只是無關緊要的鄉野毛地,但對於自小在這塊土地上生活的居民而言, 這裡是孩子的後盾,是年老時還有鄰居朋友可以互相照應的堡壘, 是再多的金錢也交換不到的有人味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