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路、挑磺、磺嘴山、富士、鹿窟坪、菜公坑溪、大屯溪、八連、竹子山
陽明山位於台灣北部西北方的山區中間,由於受東北季風超過半年以上的影響,經常籠罩在雲雨之中,而多處後火山作用造成的硫氣爆裂口終日白煙繚繞且惡味刺鼻,這些地理條件隨著人類對自然的眼光和土地開發的壓力,同步改變了陽明山自然與人文的歷史足跡。
在閱讀陽明山的古道之前,我們需要先作一些台灣北部地區大環境的地理探索和歷史巡禮,透過整個大區域地理歷史參考座標的建立,才能對陽明山古道的成因和發展狀況有一個比較梗概的瞭解。
台灣北部開始有人類活動的確切時間不詳,從圓山貝塚的文化層推估,在2500年前,海水上升淹沒台北盆地時,居住在台北附近的先民就離開此地而不知遷徙到何方了。
從北海岸各地發現的考古遺址可推知,古代可能有許多族系的人在這裡居住過。近代的考古學者也曾對陽明山區作過多方面的挖掘、考證工作,但只有日籍學者平山勳曾經在竹子湖附近發現過石斧、石鏃等可能是史前人類狩獵用的器具,所以,充滿硫磺味和後火山地熱噴氣活動的陽明山區,幾千年來都鮮有人類居住的痕跡,頂多在其間的山谷地帶曾經有一些狩獵或採集的活動而已。
據學者的研究,約2000年前,平埔族人從海上登陸台灣北部的三貂角,而後,有一支往東進入宜蘭平原,形成日後的噶瑪蘭人。而一支則往西沿著北海岸推進,經過基隆時,又分成兩支,一支沿海岸線經萬里、金山、石門、三芝而到淡水,再沿淡水河進入北投、石牌和士林等地,一路在各地建立聚落,是為凱達格蘭族;另一支從基隆沿基隆河岸經汐止、松山進入台北盆地的大直、大龍峒、萬華、新莊、中和等地。
平埔族凱達格蘭人在陽明山的周邊地區活動了一千多年。
西元1626年,西班牙人入三貂角進而佔據基隆,1628年,西班牙人又佔據淡水,而後,西班牙人在和平島和淡水建立聖薩爾瓦多城及聖多明哥城,並在基隆和淡水間沿著海岸築了一條通道,並控制了淡水河及基隆河下游的平埔族聚落,以傳教和經商為主要目的,對外貿易以日本為主,大宗輸出物品為硫磺、鹿皮。
1642年,荷蘭人北上趕走西班牙人,取代其地位,從巴達維亞日記中可知,當時已有硫磺的開採。荷蘭人為了開發北台灣的硫磺資源,鼓勵大陸移民來台,並派船接運。
所以,從西班牙人及荷蘭人占領北台灣的產業來看,近代陽明山區的人文活動以採硫磺和獵鹿為主,當時,分據陽明山區周遭的平埔族人聚落,如金包里社、大屯社、小雞籠社、唭哩岸社、北頭社、麻少翁社等,在陽明山區的活動可能已走出了一些彼此聯絡或互通聲息的山徑了。
陽明山區所產的硫磺,在近代北部最初的開發中,實為吸引外來政權介入的主要產業。最早期,有記錄的採硫活動可能只在西南方的大磺嘴和東北方的庚仔坪一帶進行。
1661年,鄭成功來台趕走了荷蘭人,在台灣各地施實屯墾制度。鄭成功勢力進入北台灣後,也曾在唭哩岸等地實施屯墾。
1683年,清朝領台後,清廷怕台灣人民聚山作亂,所以,嚴禁漢人入山,同時,也怕移民日眾,聚集作亂對抗清廷,所以嚴禁漢人渡海來台。
當時,由於福建耕地短絀,很多窮人冒險偷渡來台。
1709年,墾戶陳賴章獲准入墾台北盆地。
乾隆年間,不斷有漢人從北投、士林一帶漸次遷入陽明山區開墾。
1774年,清廷開闢鹿港,成為大陸移民來台的重要入口。
1784年,鹿港可以和福建蚶江對渡。
1792年,開八里坌港,和福建蚶江、五虎門通航。
台灣北部的移民日眾,有從海路來的移民,也有從中南部來的拓墾者。由於各據地盤,這個時期也是分類械鬥盛行的時期,地域或宗族間相互頃軋的力量很大。
1795年,艋舺商業活動開始發展。
1853年,艋舺發生頂下郊拼,下郊同安人敗走大稻埕,在該地建新市街。
在1860年台灣開港之前一百多年間,台灣的對外貿易的主要對象是大陸福建、廣東,而輸出的物品則是稻米,輸入則為建材、器具用品等。
陽明山區中的許多山路成為北部沿海各地和台北之間的商旅往來要道,則和台灣開港及大稻埕的發跡有密切的關係。
當大稻埕萬商雲集,來自各地的貨品都匯聚此地時,隔著一座座山嶺的北部沿海各地自然不會錯過這種地利之便,就會設法參與這場市集的盛會,山路就刻意的一條條被走了出來。
然而,隨著時代的演進,從日治中期以後,陽明山週邊公路、輕便鐵路的不斷被闢建,汽車的運輸功能逐漸凌駕人的腳力,整個大台北的商業環境也不斷朝多元而擴散的方向繁衍,各地的產品也可以藉各種管道行銷。
國民政府來台後,台北的人口遽增,商業活動日趨頻繁,陽明山區中的山徑就隨著時代的腳步逐漸湮沒,而變成一條條的古道或採箭筍的祕道了。
◎走魚路的意義
魚路古道是一條從金山進入北磺溪東側上游,穿越擎天崗、經山仔后到達台北士林、大稻埕的傳統交通要道。
一條路的出現,必有它符應人類某種活動的需要,一條路消失也同樣說明了某種需要的轉移或消失,有些古道隨著時間的流 逝而被人們遺忘在荒煙蔓草中,有的古道則由繁忙的運輸、交通功能退位,只被人們偶而利用一下。而魚路古道則先盛後衰,然後死而復生,短短的兩百餘年間,從 昔時商旅頻仍的交通要道轉眼變成湮沒在芒草、栗蕨的野草覆蓋下,也不過是近幾十年間的事。
如今,在社會一片走古道的熱潮中,從星期假日喧囂嘈雜的往來人聲中,彷彿又嗅到了魚路古道復活的生機了。
然而,一條路為什麼會由生到死,而後又起死回生呢?這是台灣社會在快速變遷發展過程中很有趣的一個現象,每個有心人在漫步於魚路古道中時,都能從殘留其間的種種景象和事物讀出一些端倪。
◎歷史上的功能
魚路古道最早出現在何時,已不可考,環繞在陽明山區四週的平埔族人部落可能已有在山區的打獵或探索活動了。
在1694年台北發生大地震後,海水倒灌變成大湖,一些平埔族人遷居到大屯山脈邊緣活動時,可能因打獵、採硫、社群間的聯絡或物質的交換等,而在大屯山脈之中形成一些山徑,魚路則是目前所知最重要的一條道路。
也有可能平埔族凱達格蘭人在士林的麻少翁社或金山的金包里社,在擎天崗上打獵時,互通往來而走出來的一條山徑。
後來,隨著漢人的大量入墾,台北和北海岸各聚落人口的增多,使各地產業、民生物資和文化的交流趨於頻繁,不過,一直到台北的艋舺和大稻埕發展成北台灣的商業中樞後,魚路古道才真正成為金山和台北間的商旅交通要道!
由於古道直接橫越山嶺,無須繞道,魚路遂成為金山到台北的步行捷徑,許多在金山或沿線附近的產業,諸如魚獲、樟腦、茶葉、藍靛、薪炭材、柑橘或其它農產品等,經由魚路古道迅速運送到台北來換取生活的需要。
魚路古道最早曾有部份路段被稱作「河南勇路」,清朝中葉以後,每年四季的第2個月都會從新莊縣丞或台北府派水師軍士,沿途在產硫地附近焚燒芒草,或在附近暫時駐紮,以免流民躲在草叢中盜採及製硫。河南勇指大陸來的粵勇及水師軍士。
清朝末年同治、光緒年間,一方面採硫禁令解除,一方面淡水開港後大稻埕崛起,使這條路變成了北海岸各地產業和台北士林間往來的要道,當時草山地區流行的一句諺語:「草山風、竹子湖雨、金包里大路。」
金包里大路於是登上草山地區最燦爛的歷史舞台。
在日治1910年中期,金山到基隆的輕便車道開通後,金山附近漁民的魚獲就多載運到基隆,再轉運火車到台北銷售,金包里大路的功能就日漸衰退了。
日治末期,由於民生物資缺乏,金山的一些居民於是利用金包里大路來走私運送魚獲,從金山上擎天崗後,經常繞到冷水坑,再到山仔后,避走仰德大道而由天母古道下去大稻埕。由於挑魚獲穿梭在山徑上的頻繁步履,使「魚仔路」這個名稱也同時喊開來了。
這條從金山到台北的古道捷徑,我們如果擴大空間的範圍,會發現來自北部海岸或溪流中、上源谷地的村落有許多銜接魚路 古道的山徑,還有萬溪古道、面天古道等從北海岸附近到士林、北投等地的路,其實,很多居民們也都泛稱這些路線為魚仔路。如今,為了清楚分辨起見,許多支線 多已依各區域地名而稱為磺嘴山、鹿窟坪、富士、竹子山或一些不知名的古道了。
以前,魚民或挑夫從金山挑著幾十斤的魚貨沿北磺溪跨越大嶺,到達山豬湖,有的或有下到士林、大稻埕或大龍峒,大部份可能在山豬湖或擎天崗附近已經換手轉入草山地區的販賣者手中,再循原路返回金山。
當金山附近沿線的茶葉收成烘培後,茶農們也是挑著大布袋裝的茶葉邁向魚路古道之途。
先人在台灣北部拓荒的腳步在清朝中期以後,漸漸從平地推向山區,而從1860年台灣開港後,台灣的產業有很大的一部 份受到國際貿易需求的影響,非常敏感地隨時在調整產業型態,以適應外銷的需要,大青和茶葉就是清朝咸豐、光緒年間兩項對外輸出的重要產品。藍色的染料也是 昔時在古道上常可看到的農產作物煉製的成品。
如今,我們仔細閱讀地圖,仍可清楚地看到,菁山里的名稱即是源自大青,昔日可能是魚路古道一部份的菁山路附近,竹蒿 嶺的南方,仍有菁礐路、菁礐橋、菁子坑、菁礐溪等與大青種植與煉製有關的地名,這個地方又剛好位在昔時的魚路和萬溪古道之間,且位在內、外雙溪的上源,自 是有其原由。
即便在北投地區大屯山麓,面天古道的入口清天宮下方,仍有中青礐產業道路,而附近也有頂青礐、中青礐和下青礐等地名,從這些地名我們都可以讀出昔日藍染產業在台北邊緣山區的發展盛況。
大青如今已在台灣各地到處可見,可是,它卻是18世紀時才引進台灣的一種經濟作物,往昔,農民時常在水源旁邊或潮濕的山谷種植大青,一年可採2次,割其整株莖葉後,放入青礐中去提煉染料。
青礐通常是用石塊圍成的一個大型坑洞,裡面放少許水,將大青放入後使其發酵數日,溶出藍色的濃稠液體,為了運輸上的 方便,常將藍色染料滲入石灰,製成藍靛。在清咸豐年間,台灣的藍靛外銷產量曾高居第3位,僅次於米、煤,然而,到了日治初期,由於人工合成染料的進步,就 取代了這項昔日重要的藍染產業。
台灣原本也有茶樹,在雍正年間編修的諸羅縣誌中有提到,曾在中部水沙連(日月潭)的內山發現野生的茶樹,不過,當時 台灣的茶葉主要還是從大陸福建等地輸入,從嘉慶年間以後才陸續有人從大陸帶茶子、茶苗到台灣種植推廣,而在咸豐年間,大陸向台灣輸入的茶子、茶苗數量很 多,後來,因英法聯軍攻佔北京與清廷訂北京條約,台灣被迫開港後,才正式開啟了台灣茶葉大量生產的契機。
在1865年,英人杜德來台調查淡水茶園的生產狀況,發現台灣的茶業生產有很大的潛力,於是,從福建安溪購進大量茶 子、茶苗,鼓勵農民種植,並舉辦3年期的茶葉貸款,使茶農在轉作茶園的3年內可以維生,之後,台灣北部的丘陵山區就陸續大量被開闢為茶園,而陽明山區附近 的山腹到山腳也被大量開闢成茶園,擎天崗上也曾經被種滿了茶樹。
除了產業活動外,魚路古道同時肩負著文化的功能,據說迎媽祖的足跡也曾踏過它的胸膛,同時承載著異地嫁娶的姻親活動,許多金山和台北間的宗教團體、親戚或朋友間的往來,都曾透過這條路而達到感情的交流。
1858年時,英國博物學家史溫侯曾經沿著魚路古道旅行,留下了關於魚路附近相關地理及生物的重要稀有記錄。
在日治時期,日人規劃大屯國立公園時,曾打算從擎天崗開一條公路直扺金山,為串連高山、草原與海岸的具特色風景線,其實也是看中了魚路不用在山間谷地繞來繞去的捷徑功能。
近年來台灣一片走古道的熱潮聲中,魚路也被發掘出來而復活了。歷經了如許的滄桑和可能被毀滅的厄運後,依然存在的事實,就令我們需要更加的珍視和保護了。
◎體驗之旅
攤開地圖,當我們企圖將魚路古道徹頭徹尾的從金山一直連接到士林時,會發現如今的魚路古道,其實是如魚排般被截頭裁尾,只剩中間那一段了。
對比以前人披星帶月、為了養家活口而汗流夾背地踏上魚路之途;如今,物換星移,遊客們都在星期假日穿得花花綠綠、走在青青的草原上,帶著美味的食物和飲料,輕鬆地從擎天崗溜下頂八煙,淺嚐一小段魚路的滋味自是非常愜意了。
從菁山路101巷在山豬湖菁山露營場附近叉入,砲管道就沿舊圳經絹絲瀑布而上擎天崗,魚路和砲管道有部分重疊。
過絹絲瀑布不久後,左側有一牧場事務所,再前行到叉路口時,左邊的雞心崙小山丘在清朝時期曾有河南勇在此駐紮及練兵,叫河南營,也叫蕃仔營,魚路是接往擎天崗服務站那條路上去,路上石塊的排列可明顯看出中間大、兩邊小的特色,對挑重物的人是比較有著力處的。
上擎天崗後,由於草原遼闊,最好先認清附近的地理環境,以免在草原的嶺和谷中摸不著方向。最高的地標當屬在西邊的七 星山,為錐狀火山,在七星山之前則有一座七股山,山形較寬扁,南方為山峰看起來像三角形的竹篙山,東方有石梯嶺,但由於相對高度不大,山形不甚顯著。東北 方被當地人喚作冬瓜山的大尖後山就偎在魚路的東邊,薄霧迷濛時,具深藍的形影;空氣清徹時,則翠綠明亮,山稜朝北波浪狀的延伸,而後隨即緩緩下降。
在撉天崗入口土地公廟旁的一小段石板路,為原始的砲管道遺跡,只是,前後的石塊都已流失而無從銜接了。可能是往昔建 軍營或道路時,被挖起挪用了。魚路則從旁邊穿過。這座土地公廟曾經是魚路古道上往來商旅的保護神,尤其對經常從金山運輸產業收穫走這條路的人。舊廟現已重 建新廟,原本舊廟一些廢料用水泥在後面重新塑起,樣式簡樸而可愛,才有今天小廟躲在大廟後方的「廟後廟」奇景。
大廟和小廟門兩旁的對聯都一樣:「嶺高真福地,頭峰有神靈」,小廟橫聯是「嶺頭喦」,大廟的天公爐上也是,喦與巖同字,大廟柱子上的對聯則隨著時代進步而跟進為「福被工商興大有,德培農士慶豐年」。
沿往石梯嶺的步道前行,會遇到一條往上的叉路,本地人叫土匪仔路。從一座小丘旁繞過後,會看到左側一個用木欄圍起的入口,這裡據說是日治初期抗日游擊隊簡大獅等所築山寨的城門遺址。
我們可以在走古道前遠眺一下魚路和炮管道交錯的情況。在往石梯嶺方向走一小段路後,靠邊朝北方眺望,即可清楚看到魚路和炮管道部份交錯的路徑,大油坑的硫氣像一根大煙囪,而上磺溪谷和梯田、柳杉林等也都歷歷在目。
「砲管道」是當地人對這條路的稱呼,也有人稱為「日人仔路」,當年,日軍初據北部時,抗日游擊領袖簡大獅曾在草山和 金山一帶和日軍對抗,砲管道的闢建即是日本人為有效控制這個重要的戰略要地所開的一條戰備道路,目的在可以用馬拉砲車到擎天崗一帶駐守,以防叛亂組織的活 動。
因為要讓馬可以走,因此須沿等高線緩升推進,所以,在這片山坡上行進的路線就好像S形一般,路面寬度約兩公尺餘,過 去都是用石塊鋪成,現在看到的雖是泥土路,偶而有碎石出現,可是只要深入其間,即可發現許多石塊路基的遺跡。然而,失去了馬蹄聲嘶的對抗衝突情勢後,砲管 道已不復當年戰備道路的規模和氣勢了。
從山寨門進入,踏石階溜下山谷後,以台灣芒為主體的山嶺景緻在陽光的背影下,凸顯出無比荒涼的氣氛,彷若走入人煙渺茫的百年孤寂,隨著下降的腳步,驀然回首,整個翠綠的山嶺好似被扛在肩上般的峻偉和沉重。
幾分鐘後,下到魚路和砲管道的交叉路口,這裡是一片平緩的階地,叫嶺腳坪,過去曾是森林覆蓋的地方,清朝時,曾有軍營在此地駐紮過,然而,第二次世界大戰過後不久的一次森林大火,卻使這裡的植被回復到演化初期芒草叢生的荒蕪狀態。
隨即,栗蕨構成的草原從腰身兩旁綿展開來,層層疊疊地相互簇擁,它那成串如蝴蝶翅膀般懸掛飛舞的小葉片,為沉寂的山嶺增添幾許莫名的喧嘩。
續行再下一段石階多崩坍四散、只剩泥土的陡坡後,又來到一片叫二層坪的緩坡階地,展望良好,左邊大油坑冉冉而上、隨風舞動的白色濃煙,為寧靜的綠色山巒構圖增添幾許流動的生機。
不久,一陣吱吱的急促水流聲出現,光聽聲音就可消除不少心內燥熱的情緒,右邊不遠處曾是過去的水源,用石頭蓋住,稱為石涵,提供昔日往來行旅解渴消暑的自然泉源。現在仍可在石階下看到細微的流水穿行而過。
沿途,路面較窄的魚路和路面寬大的炮管道第三次交錯而過。
再下去,就是已整修好的「百二坎」陡坡,中間有一大石公,以前金包里大路的路況維護就是以大石公為分界點,上面由草山地區的人維護,下面則由金山地區的人維護。
◎昔日的田園
走過這段陡坡後,漸漸有竹林出現,溪水從旁邊潺潺流過,過一倒木後不久,一間樸質而有日本風味的小土地公廟出現在左側,附近有竹林和許多條伸入左邊的縱橫道路及細小溪流。
過土地公廟沒幾步路,從左側小路進去,有兩間石屋的遺跡,有一間上面的牆還覆有天藍色蓋車頂的塑膠布,另一間石屋上則長滿了芒草和蕨類。
雜亂的綠竹散布在四周,許多原生植物如狹瓣八仙和尖葉槭等都已入侵成長為小樹,及腰的栗蕨也入侵至此了。
狹瓣八仙是陽明山區約五、六百公尺以上的常見植物。五、六月開花時,長在外緣的白色花萼精緻而典雅,像春夏之際植物群落中的抒情女高音;到了冬天,葉子會變黃而後落葉,常使樹林冬天較陰冷的氣氛顯得特別暖和。
尖葉槭則是冬天葉子不會變紅的楓樹,我甚至時常覺得黃葉的艷麗更甚於紅葉,尤其踩在滿地黃葉上的浪漫感覺更是不同。
走沒幾步路後,溪流就由右流到左邊,右邊一層層的梯田讓我們從林蔭中看起來,覺得格外的光亮。
這些荒廢已久的田現在變成類地毯草密生的階梯狀草原,樹林沿溪和靠山腳圍在右側梯田的兩邊,假柃木、野牡丹、芒萁、火炭母草、菝契和變葉懸勾子等灌木或藤本從垂直上升的田埂壁面旁一叢叢的竄起,似是要當改造梯田命運的先鋒。
田旁的樹林中有紅楠、小花鼠刺、台灣山桂花、小葉赤楠、樹杞、虎皮楠、狹瓣八仙、尖葉槭、楊梅、大葉楠等散生在田邊的疏林中,田中還有一種樹幹上長滿刺的食茱萸,折斷的殘幹散置在荒田中,有點奇怪它的身世緣由到底是怎麼進駐此地的。
在平常沒什麼人的時候,常可見到膚色黝黑的神戶牛在梯田上漫步吃草,假日或人多時則不見蹤影。
由樸質的小土地公廟、荒廢的梯田和廢棄的石屋等可以知道,這裡曾是過去農民開墾過的土地。從大油坑下方那片曾經駐紮 過軍營的草原,一直延伸到冬瓜山腳,清朝時曾有賴在厝地、許仔枝厝地、菜園厝地、憨丙厝地、山豬豐厝地、連成厝地等,而當時的憨丙厝地即是魚路旁的店仔 (雜貨店),販賣糕餅、粥飯、草鞋或一些器具等,供應來往商旅行人飲食及器用的需求。
除了梯田和溪流外,附近還有一些埤仔,最早的時候,先民在這裡種植小米、蕃薯、玉米等,後來,水圳開通後,才開始種水稻。
坐在平坦舒適的梯田中,我們或可感受和想像一下先民們曾經在此地生活的況味,體驗安靜而優美的過往農村生活中,艱辛卻舒緩而悠閒的生活步調。
從這裡過溪,踏上左邊的梯田,可看到大油坑硫氣孔冒出的一團團巨大白煙就在眼前,沿梯田有一條路可到大油坑,但得沿積水的田地邊緣而過。
在梯田上看大尖後山矗立在眼前的雄姿,一種磅礡的氣勢直湧上心頭,有種和山貼近的深遂而無法以言語述說的強烈震撼。那是整座山擺在你眼前的正面接觸,不是遠眺的壯麗或身歷其中的迷惘可以體會的親切。
其實,走這一段古道旁靠大尖後山山腳的砲管道也是很愉快的一件事。
我時常都會走這一段更具自然風味的道路,走入溪水流過路面的森林道路,聽竹雞、大彎嘴和許多山鳥的美妙鳴叫,那邊,有同樣型式的土地公廟、梯田和廢石屋,還可以看到一片柳杉林。
繼續前行,溪流仍在左側,右邊的小支流一條條的匯入,小支流臨路的上方都有石塊堆砌的駁崁,大概是防止豪雨時路面被沖失的構築吧!
前方左側樹林中也有一廢石屋,還有一些粗製青磁碗的破片。
◎許顏橋
和砲管道四度相遇時,可明顯的看出過去的河南勇路直直地叉入樹林中,已荒廢多年了,和砲管道合而為一的金包里大路則向左轉,寬闊的前進。
隨著下坡的腳步,我們可以感覺到左邊溪水下衝的生猛力道傳來的呼嚎。前面不遠處就是新建的許顏橋了。
許顏橋是仿舊拱橋原貌而建的,圓形的橋墩非常雅緻,安山岩的樸拙質感使這座橋看起來更加穩重而有古味。
橋頭兩旁,一邊刻著「許顏橋」,另一邊則刻「金包里大路」。
舊的許顏橋為以前金山茶商許清顏所建,當年,金山附近的茶農常要走魚路古道,將用布袋裝滿的茶葉以扁擔挑著,送到台 北大稻程等地販售,而挑著茶葉過溪時,若溪水高漲或踏石過溪不慎滑倒時,茶葉泡水後將造成損失,所以,在附近有許多茶園的許清顏就出資蓋了一座許顏橋,來 確保茶葉運輸的安全。
後來,年久失修,在日治末期被洪水沖蝕造成橋面崩毀,前幾年經過此地都還須踏石越溪而過。
走魚路古道卻碰到一座由茶商出資蓋的橋,也頗富趣味,大概魚本來就生活在水中,並不怕泡水吧!
往前續行,經過一束由山壁流瀉而出的乳白小奔泉瀑布,曲線非常柔美,像白帶魚般矯健地向下飛竄,相對於一般瀑布垂直散落的誇張聲勢和不動聲色的緩慢流水,這種山澗奔泉更具一種動態的特殊美感,以前的人稱這裡為蕃坑瀑布,原來的獨木橋也改建成安全舒適的木橋了。
前行的路逐漸寬大,樹林成蔭,路邊有一座磚造的大灶,大概是過去先民煮飯的重要廚具,有人說是陽明山砂金熱時留下的東西。
走接下來這一段路,時而有樹蔭,時而有小段會晒到太陽,時而在山壁中迴旋,時而可見竹子山的秀麗遠景,只要仔細留心注意,會有許多美感的驚艷。不過,如果能學習認識一些植物,將使旅程更加豐富。
舉例來說,從瀑布前行不久右側,在芒草叢中有一株昆欄樹,樹下有亮麗可愛的雙扇蕨,再過去有大葉片、葉面有突起的水冬瓜等,都很容易認識。
再經過一座叫外蕃坑橋的小木橋,右側溪水從溪谷中滿布青苔的大石縫流過。
前面的叉路,魚路就和河南勇路及舊水圳路合而為一,右邊有水溝連到上面的蓄水池,左邊的路則是古道正途,分叉口前端有一列葉背白色的水麻分隔。
緊接著路中石頭開始增多,右側山壁的溪水也滲到路面來。穿越樹林後,竹子山的雄偉山勢橫亙在眼前。隨後,樹叢和芒草交互出現,終而,必須跨大石和溪水而過,由此可見,這段路可能曾被沖毀過,不然,以現況而言,兩輪的炮車和馬匹是過不來的。
隨著路面上隨意棄置的木頭、塑膠布和黑網的出現,明白的嗅到的人煙的味道,鑽過一小片濃密的竹林後,苗木田就在左側了。
◎頂八煙
頂八煙古道入口旁巨石林立,似都是外來的岩石,附近農家的田地大多種植花木等園藝植物,西北方的山峰是竹子山,寬闊的山谷地區則是鹿角坑生態保護區,往西南延伸的山稜則依續是嵩山和小觀音山,東南方則依續是磺嘴山、大尖後山和擎天崗大草原。
從頂八煙到金山之間的三重橋,傳說在西班牙人佔領台灣北部時,曾在該處採金。而在1920年代,因為受到九份和金瓜石等金磺山大著金的影響,許多懷抱著發財夢的人也循著魚路古道,在陽明山區的山間谷地裡找金礦,可惜,都徒勞而無功。
假若我們可以站在竹子山、大尖後山或磺嘴山的山頂俯覽從金山到頂八煙的這一片地形地貌,我們將發現北磺溪上游的支流 像人的手掌般伸入這些山脈的胸膛,在久遠歷史的流變中,也就是由這些溪流沖積的河口平原適宜人類居住,才造就了近代金山聚落繁華發展的契機。而造山運動形 成東北、西南走向的金山斷層,也使斷層沿線附近出現溫泉、地熱或硫磺礦等分布的精采地質活動現象。
而魚路古道的前身,這條路的一些最早開創者們也必然精準的觀察到眼前這片連綿山脈的地理特徵,而選擇了不用屢次翻越山嶺又下到溪谷的路,只要翻越一座大嶺(擎天崗)即可下降到目的地的途程。
如果要進一步體驗當年漁民或挑夫們走魚路古道的感受,還可以到金山一遊,觀察金山漁港的地理特質,了解魚民們的捕魚文化、居住環境和生活狀況,就更能體會魚路古道的精神了。
金山舊名金包里,源自平埔族的金包里社所在地,原來是一片森林。原本台灣的老地名都是三個字的,後來在日治時期一次大規模的更名行動中,日人因其三面環山而將其改為金山。
如今,在兩座核電場包夾的外在態勢下,金山的漁業已失去往昔的風光盛況,一日不如一日了。
◎挑磺古道──栗蕨原上的挑磺捷徑
挑磺古道是一條從大油坑直上擎天崗接魚路古道,往來運輸硫磺及煙煤等煉硫材料和產品的小徑。
這條路很短,所肩負的功能也較單純,但是,我們如果要從透過一條路去認識一種產業,甚至透過從採硫磺這種產業去認識台灣北部近代產業發展的一頁滄桑和佔有的位置,就顯得非常重要了。
走挑磺古道,從擎天崗上的土地公廟旁的原砲管道,走沒多遠就沒路了,越過土坡後接左邊一條泥土路,越過牛欄,走沒多遠左轉,就是挑磺古道原本接砲管道的交叉口,但現在交叉口的路跡並不明顯,而且附近有許多牛走過的或挖的窩,路況相當紊亂。
從大油坑的方向走挑磺古道上擎天崗,可朝面向大尖後山那條路走一小段後右轉,循路跡前進,但要對準方向,因走沒多久後就會出現很多混亂的小徑,甚至會走到牛窩或叉到砲管道上,所以,要抓對方向才能走入古道。
從另一個穿透時間的角度,循著傳統挑磺的足跡,我們試著邁向台灣歷史上的採硫聖地的變遷發展歷程。
在分工精細、現代人逐漸疏離各種事物的本質之餘,走挑磺古道及訪視台灣最後一座廢棄的天然硫產地大油坑,可以是我們親眼目睹硫磺在自然中的產狀,如果藉此能對台灣的產硫歷史和製煉硫磺的方法有一簡單的瞭解,也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
◎大油坑硫磺的產狀
大油坑位於擎天崗的北方、大尖後山的西方、七股山的東北方和竹子山的東南方,為擎天崗向北延伸的稜線下的狹長谷地,在傾斜的坡地上有硫氣孔正在激烈活動中,冒出熊熊的濃煙和發出「虎─虎─」的吼聲。
根據台北市志卷二自然志博物篇的描述,大油坑有5處大硫氣孔,在這些硫氣孔附近有4處小規模的硫磺礦床出露,其中2 處曾經加以開採,其礦化帶一長約200公尺,寬約50公尺;一長約100公尺,寬約20公尺,礦床硫磺呈結晶狀或塊狀,充填於漂白變質之安山岩的圍岩裡許 多大小不一的裂罅、孔隙和孔洞中產出,或以微細的粒狀礦染圍岩而形成高品質的硫磺礦床。
當然,經過長期的開採,大油坑的硫磺礦早已開採殆盡,然而,隨著轟然不斷湧出的硫氣,激烈的昇華硫磺礦仍一點一滴不停的在製造著天然硫的結晶。
目前,採硫設備都拆卸而廢棄一旁了,可以觀察得到的大硫氣孔有2個,一個是主要白色濃煙的來源,噴發相當猛烈而無法看清噴出口;另一個硫氣孔在稍上方,裡面積了一些水,使噴氣孔看起來像一盆不斷在煮沸的熱水一般。
對面山坡上有3個細小的硫氣孔,鵝黃色的硫磺結晶在灰黑色的背景下,顯得異常的凸出而鮮艷。
◎載硫產業道路
陽金公路開通之後,取得大油坑礦權的英商德記公司在大油坑和陽金公路之間就開了一條產業道路,以車輛來運輸硫磺,從此之後,挑磺古道就正式步入歷史,埋沒在荒煙漫草之中。
這條產業道路沿著山谷而下,不同於挑磺古道旁整片栗蕨和芒草的草原景觀,隨著漸次遠離硫氣孔草木不生、一片荒蕪的腳 步,路旁的芒草最早出現,色澤較紅褐黯淡的野牡丹也陸續現身,路沿著斜坡而下降迴旋,山坡的植被也漸趨豐富,路旁的栗蕨、芒萁、山菅蘭、變葉懸勾子等輪替 出現,楊桐、小葉赤楠、大頭茶、紅楠朱紅水木和虎皮楠等在路旁的坡地上散布著。
時而也會發現樹幹筆直的台灣稀有植物鐘萼木的身影,還有一種三葉輪生、長得很高大的滿山紅杜鵑。
由鐘萼木和滿山紅杜鵑這兩種陽性植物群落的出現,可以推知附近這片土地曾經被破壞過的歷史現實。
◎磺嘴山古道──成因的猜測
磺嘴山古道是介於魚路古道和磺嘴山東邊鹿窟坪和富士古道之間的一條山徑,也是前後可以串接這些古道的山路。
我們如果探討磺嘴山北邊山腳的產業和空間的發展,從西班牙人占有台灣北部開始,在死磺子坪、秀峰坪和庚仔坪的斷續採硫活動所經營出的往萬里或金山的道路應是相當重要的歷史,可惜,現代道路的開發幾已覆蓋了往日的活動遺跡。
磺嘴山古道和魚路古道從金山到擎天崗之間,即隔著大尖後山和其延伸的山脈支稜,魚路越上磺溪的中游而過,磺嘴山古道則溯八煙溪上游而越過山嶺鞍部,而在磺嘴山西南邊和大尖後山相接的鞍部,古道往東銜接鹿窟坪和富士古道,往西南則經石梯嶺西側後,在擎天崗連接魚路古道。
但是,橫越磺嘴山和大尖後山鞍部間的這條古道,到底在往昔的陽明山歷史上扮演什麼角色,如今已很難從附近居民的口中明確追溯了,只知是當初附近居民和台北交通、連絡的山徑而已。
然而,我們仍可以從幾條古道和聚落間的空間關係作一些簡單的推測,當過去死磺子坪和庚仔坪的採硫產業正盛時,大批採硫工人集聚於這條古道北端的左右兩側時,來自各地的腳蹤似也該在這條古道上留下了許多足跡。
或許就是因為這條古道介於魚路和萬溪兩大古道之間的地理位置,才使其可以被取代的性質較高,而不那麼重要。同時,穿越或和溪谷上源合一的情況,在雨季或豪雨後也有行走上的困難。
◎古道風景
走磺嘴山古道,可從金山農場站的亞洲台北山城借道進入,直走後在貯水池處右轉,直走再左轉前行,經過左側幾戶人家後,到達富貴山墓園,走到路的盡頭前一小段路時,左側有一寬大的階梯,從這裡上去,看到一大墓時,路就從墓的右側小徑進入。
沿途,在排列有序的栽培植物間時而可看到大青茂生其間,由此可以想見,這裡居民過去的產業或許和藍染有一定的關係。
入口左右各有一棵茶花和稜果榕,經過一小段疏林後,開始出現芒草和樹木混生的狀況,整個行進的路途也被芒草覆蓋住 了,許多有刺的藤本如變葉懸勾子、斯氏懸勾子或菝契等,在比人高的芒草叢中纏繞成一道道的障礙,使行走其間的人必須特別的小心,還有芒草葉緣的利刺,也隨 時會傷害到我們的肌膚,也要仔細留意。
路沿著八煙溪左側的山腰行進,路基除了被芒草掩蓋外,時而傾向溪谷,時而有石塊或凹洞,走起來到處充滿了陷阱,不過,夏季行走時,開著淺紫色花朵的野牡丹則會在草叢間向你微笑點頭,使我們仍能在困頓的旅程中驚艷。
栗蕨是最早現身的蕨類,雙扇蕨和烏毛蕨則是芒草叢中造形有趣的蕨類植物,在草叢中的空隙間搶奪陽光的恩澤。
大青仍不斷出現,九節木、江某、山龍眼、燈稱花、樹杞、野桐、灰木、樹參、虎皮楠、紅楠、銳葉木薑子等也陸續現身。
再前行不久,往前接一條較寬的路,不知過去的磺嘴山古道從金山來的路是否從這條路的另外一邊來的。
隨即,路進入了八煙溪上游左側的支流,走了一小段後,從右邊出溪谷而前進,立刻又進入了八煙溪的右側支流,溪谷中都 是巨石橫陳,石上長滿了青苔,許多枯木倒木也夾雜其間,潮濕地的指標植物冷清草不斷呈現大群落的分布,時而,會有黃葉洒落在一大片青苔上的美麗畫面,色彩 和質感的對比像大自然巧手的無心之作。
乾溪邊有許多桫欏、筆筒樹、長梗紫麻、觀音座蓮等,共同享用這溪流的甘美泉源。
往上的路很滑,必須手腳並用,才能順利溯乾溪而上,走在其間,有點悶熱,但想像岩石下的潛流汨汨流過的情景,也好像讓清流在心中流過一般的清涼。
沿途的路標並不明顯,且疑似的叉路也不少,仍須步步為營,以免誤入歧途。
上到崖上後,一大片柳杉林在眼前綿延開展,但路基卻同時消失了,路標也中斷了。在這一大片人造柳杉林中,可以用指北針判別方向,直接切到林緣,即從大尖後山和磺嘴山的鞍部邁向下方的翠翠谷而進。
翠翠谷內有水池,牛隻經常在池沼中洗澡或在草原上漫步吃草,四周森林密布。
往上再走一段路基雜亂的坡路後,即可到達磺嘴山登山口的鐵架屋附近。路途中仍要注意變葉懸勾子或拔契等的藤刺圍成的一道道重圍路障。
往昔,在沒有種柳杉林、原生樹種也還沒長成的時代,走這條古道的人一上坡頂,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兩層廣闊的草原風光和牛群在草原中吃草的景象,後來,在近 年放牧牛隻的活動減緩之後,經過造林和自然植被的回復力量下,加上已鮮少人行走的情況下,也同時把磺嘴山古道的這一段打散了,只有牛隻,依然循著牠們吃 草、洗澡或閒逛的路線在斜坡上踩出一條條的牛路,同時留下牛糞。
在鐵架屋附近,往上走向草原中間時,有一條可到大尖山和富士古道的路,走到草原盡頭往右可接鹿窟坪古道,也可直上磺 嘴山;往下則先穿越一片原生林後,再進入一片柳杉林時,就進入草原和森林交替的緩坡山嶺,往左可經石梯嶺過頂山,出風櫃口接萬溪產業道路,往右則到擎天崗 接魚路古道到士林。
今天的磺嘴山古道實際上已經是死去的一條古道,僅存的明顯路基只剩進入八煙溪上游乾涸溪谷前的一小段,這條古道其實 也是該讓它湮滅在荒煙漫草和森林之中的,好讓人為的干擾退出這個區塊的歷史舞台,使曾被割裂的生態系重新在自然力的癒合下,回復其原初的面貌可能還更為合宜。
◎富士古道
◎路過靈泉寺
從士林外雙溪沿萬溪產業道路前行,道路繞行在群山萬豁之中,先是一路上升,而後又漸次下滑,經過靈泉寺附近時,只見五、六輛遊覽車從旁呼嘯而過,在這荒山野地,這麼多遊覽車載客人到底要到哪裡玩呢?我納悶的想著。
不過幾分鐘的時間,路旁穿著灰色僧衣兩列延伸很長的人們為我解答了這個問題,他們是來朝山的。
清末時,靈泉寺曾與台北西雲岩寺、苗栗法雲寺和台南開元寺並稱。光緒二十五年,本地僧人善智、善慧在此闢建道場,奉祀觀音菩薩。宣統三年,建成寺院及玻璃寶塔,沿途並置有觀音石像三十三尊,傍晚時,靈泉寺的鐘聲傳揚數里之遙,因而有「靈泉晚鐘」之稱。
從溪底左轉,過了兩座橋之後,在一棟廢石厝之前左轉,即可到達袖珍型的溪底分校。
◎牛路之旅
大坪國校溪底分校旁的小徑是富士古道的入口,左側一片柳杉林長得有些營養不良,葉片枯黃,不知是何原因,從樹幹約十餘公分直徑的厚度推測,大約種了十幾年了。
一路往上走,穿越叢叢芒草之後,一片陡峭斜上的泥土坡橫在眼前,還好,斜坡上有一些挺立的樹木,使往上的人們可以扶住樹木而邁向坡頂。
到了上面,牛路明顯的出現,路面泥濘不堪,間雜著一些牛糞,讓人行走起來需要特別的小心。
兩旁的植被,狹瓣八仙是主角,間有大葉楠、呂宋莢迷、台灣紫珠和紅果金粟蘭等出現,台灣紫珠紫色的果實和紅果金粟蘭紅色的果實點綴在深淺不同的綠意中, 顯得活潑而喧嘩,跳動的陽光也屢屢從樹林枝椏間伸手觸碰黃色的泥土,像頑童般不斷閃爍著狡邪的眼神,讓行路人的心也跟著浮動了起來。
中途,路旁有一座由四塊平坦的石塊搭成的小土地公廟,裡面沒有神像,只有一個小小的香爐和一個盛水的小磁盆,壁上則長了許多浮石蕨,地上也有一些蕨類和野花草,為這個簡陋的小廟妝點許多顏色。
不知過去放牧的人們經過此處時,是否都有在此祈求土地公的保佑?
富士古道據說是以前富士坪附近人家放牧的一條山徑。
在過去農業社會裡,水田佔大多數的北部農田,牛是農家重要的資產,而放牛吃草也成為農村中的重要活動,剛好這裡沿途廣大的草原可供應水牛的食草,草原中又有水池,自然就成了溪底附近農家最好的牧場了。
◎草原風光
突破森林的庇蔭後,坐在陽光下廣闊草原的感覺是難以言喻的自在,翠綠的草地像一塊心靈的磁鐵,總是不經意就吸引住許多疲憊身心的焦灼目光。
磺嘴山屹立在一旁,樹木不斷地向上延伸,只剩下火山口附近的一小塊芒草原尚未被占領,標準的錐形火山山形非常優美,讓遊客可以在陽光下和六、七十萬年前噴發的磺嘴火山如此地貼近,並且目睹它回復森林景觀的面貌,該是一件快意的事。
越過草原,續向前行,穿越灌木與疏林組合的植被,路徑仍然泥濘,途中,目光穿越林叢時,下面鹿窟坪的梯田草原隱約可見,沒多久,就到達了另一片被灌叢團團圍繞著的草原,磺嘴山依然隨侍在右。
從草原再入稍高的灌叢,不久後即來到大尖山的山腳,一座土壘從山腳一直延伸到鞍部,應該是防止牛隻越界的牛堤構築。
大尖山上的五節芒花盛開成一片粉白的花海,隨風搖曳生姿,山形渾圓的大尖山彷若戴上了一頂漂亮的白羽帽般的優雅淑女。
這裡是大尖山和磺嘴山之間的鞍部,為廣大的草原和灌叢、小喬木的混合體,由於時常有牛隻行走在其間的小徑上,所以,這裡的小徑總是泥濘不堪。
接近灌叢時,一隻台灣藍鵲寶藍的美麗身影像箭一般的穿越林叢而過,隨後響起的難聽鳴叫聲把清亮流動的空氣都給暫時凍僵了。
台灣藍鵲屬鴉科,但凶猛異常,雖然以吃植物的果實為主,但也會吃其它的鳥類,聽牠的叫聲如「卡坑─卡坑」之類的聲音。
從這裡可以登大尖山,也可以再鑽進灌叢前行,直到和石梯嶺上來的路相接,一間剩屋架的避難小屋處時,可繞到鹿掘坪古道,往萬溪產業道路支線出去,也可以從石梯嶺方向下去,可以往左到頂山、風櫃口出萬溪產業道路,或往右經擎天崗出去。不過,路途都較遠,且交通不甚方便。
牛路、草原和錐狀火山的風光,使我們在短短的行程中有了地理視野的享受和歷史眼光的回味。
◎鹿窟坪古道
從擎天崗往石梯嶺的途中,一路青翠的草地伴隨著以假柃木為主體的散生灌叢,翠綠和濃綠的色彩之舞,以小波浪狀的起伏旋律飄揚在寬闊的山嶺中,繞過山嶺陡 壁邊後不久,慢慢下降到山谷中,路兩旁的草原也漸漸變成森林,往前沒幾步路,左邊的柳杉林就是登磺嘴山的入口,也是過往磺嘴山、富士和鹿窟坪古道共同串接 魚路古道的山徑。
沿著柳杉林往上,先有一段上坡路,不久後路即呈略微下降的小起伏,路是沿著人造柳杉林的邊緣而過,時而穿越林中,旁 邊原生林中的紅楠、狹瓣八仙、銳葉木薑子、莢迷、山龍眼、墨點櫻桃和台灣山桂花等都不斷滲入柳杉林的地盤,栗蕨和赤車使者等地被植物一小群一小群的散布, 走一陣子之後,終於擺脫人造柳杉林的糾纏,進入了恢復原始森林演化階段的自然中。
時而穿越小草地,瞬即又進入小喬木或灌叢的重圍中,越過一座牛欄後,路邊的小草地漸多,直到遇到鐵架屋後,狹長型的草原才在眼前展開,磺嘴山和大尖後山就在草原的前方分峙左右。
五月時走這段山路,會發現狹瓣八仙精緻美麗的花萼在路旁一片片的開,為春天帶來了繽紛的潔白色彩;夏季的蟬鳴常像火一般在森林中不斷漫延,振翅、飛翔和 求偶的動作隨處都在進行著;秋天的草原上有許多胡頹子,會結小巧的甜美果實供鳥兒品嚐,火炭母草的花也會不甘寂寞的綻放;冬天林叢中傳出的鳥鳴聲,會使山 徑的空氣不那麼寒涼。
草原上的路徑非常雜亂,往前穿越一處灌叢後,再接草原,右邊有一條路可接富士古道,這條路長年都充滿了爛泥,不太好 走,再前行穿越一處灌叢後,左側有一台北市建設局立的白色木柱,再往前通過一片樹林後,到達磺嘴山腳,在這裡的草原前面有兩條路,往右邊即是下到鹿窟坪的 路。
往下的泥土路時常是陡而滑的下降,然而,秋天時,黃花鼠尾草的花開得非常野艷,時而發現過往殘留的茶樹,到了更下面接近頭溪的旁邊時,許多夏季開花、秋冬結紫色果實的大青紛紛現身。
從森林中步入狹窄的谷中梯田,視野逐漸放寬,右邊頭前溪的溪水被灌叢和小喬木緊密地裹在懷中,細微的水聲也悶悶地在空氣裡飄著。
循著梯田下降,山谷也漸次寬闊,時而可看到在梯田草地上吃草的牛群,攸遊自得的徜徉在草原上。
牛、茶樹、大青、鹿窟坪這組似乎看不出任何關聯的東西,到底在這條古道的發展歷史上,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呢?
在清朝劉銘傳主政時期,曾設伐木局,當時的伐木政策其實是伐木後將該地闢為農田,許多像鹿窟坪這樣的上源溪谷,必然也是砍了森林後再闢成梯田的。
古道的前世今生總是伴隨著人類的有機活動,鹿窟坪古道當然沒有例外的權利。
早期台灣農業發展過程中,在山谷中種製造藍色染料的大青是很普遍的一件事,1860年台灣開港後的種茶這項產業,也 曾像野火般襲捲北部山區的眾多山頭,然而,對以米飯為主食的漢人移民來說,再也沒有比種稻米來得更令人安心的農品了,當石塊圍起了緩斜山谷中的一層層土地 時,水牛也理成草的進入了鹿窟坪的農業生產環節中了。
然而,這裡原本該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呢?
◎地名探源
探究鹿窟坪古道的名稱由來,就如同考察台灣曾有過的許多地名,從海岸到山巔,如鹿耳門、鹿港、鹿場、鹿谷、鹿寮坑、鹿窟、鹿角坑溪或鹿池等地名般,總是 令人有點傷感。因為,在那個不知生態保育為何物的年代裡,我們勤奮的先民在不知不覺中,將曾經在台灣山林原野中奔馳漫步的梅花鹿滅絕了。如今,即便僅存的 少量水鹿也是躲在深山幽谷中苟延殘喘。
過往,這裡是糜鹿成群的地方,史前人類和平埔族人或許曾經在這裡狩獵過,然而,改變這塊土地生態的主因卻是漢人入墾之後的事了。
台灣的鹿有梅花鹿及水鹿,尤以梅花鹿數量最多。
在世界上,梅花鹿是亞洲的特產,有13種,而台灣梅花鹿是台灣特有亞種,在梅花鹿中屬於較大型的鹿,屬於群居性,主要活動於較平坦的森林地區,從以前的記錄可以知道,從低海拔到3000公尺都有牠們的分布、中低海拔特別多。
儘管,梅花鹿適應力極強,對環境的要求不高,有草可以吃草,有樹則吃樹葉和嫩芽,然而,曾經遍布全台灣各地的野生梅花鹿,如今已全面從台灣的山林中滅絕,卻是台灣近兩、三百年來的開發史上非常令人驚悸的一件事。
有關台灣產梅花鹿的文字記錄,最早可以追溯到元朝汪大淵所著的「島夷誌略」,台灣通史裡也說:「當是時,土地初闢,森林未伐,糜鹿之屬滿山谷。」
荷蘭人在西元1624年佔領台南安平時,梅花鹿已是當時重要的貿易產品了。
當時,原住民捕到鹿之後,鹿血和鹿的內臟自己食用,鹿茸、鹿角、鹿肉、鹿皮等則賣給漢人,漢人視鹿茸、鹿角為滋補上 品,將其弄碎而煮成膠而食用,鹿皮則外銷到日本。當時,日本每年要從外國進口二、三十萬張的鹿皮,以供鞋襪、衣服和鎧甲等之用。而那時台灣每年捕獲的梅花 鹿約20,000頭。
荷蘭人在台南附近開墾農地種甘蔗時,同時也販售捕鹿證,由漢人和原住民以陷井和捕獸夾捕鹿。到1639年時,一年已 捕獲十二萬多頭鹿了。當時,銷日本鹿皮的主要供應地泰國、菲律賓等地都因濫捕而使鹿隻瀕臨滅絕,而台灣在1640年躍升為日本最大的鹿皮供應國,荷蘭人賣 鹿皮給日本,漢人則蒐購鹿茸、鹿角和鹿肉等賣到中國大陸。
後來,荷蘭人注意到如果再大量獵捕下去,可能使台灣的梅花鹿數量大減,故在1645年時曾全面禁止漢人捕鹿,當時由 原住民獵捕的梅花鹿年產量約五萬多頭,到1650年時,荷蘭人又作了許多規定,限制原住民的捕鹿方式,以免梅花鹿被獵捕過多而迅速失去一項重要的外貿產業 資源。
等鄭成功佔領台灣和後來清朝領有台灣時,長期的大量捕殺使原本遍布全台的梅花鹿急鉅銳減,到了日治中期以後,梅花鹿 已從台灣西部消失了。據說,台灣北部的最後一隻梅花鹿消失在1956年,而台灣東部最後一隻梅花鹿則在1969年滅絕。近年來,在台灣森林原野中消失的梅 花鹿,在一片生態保育的呼聲中,已重新在墾丁國家公園復育野放,也略有小成。然而,到底要不要在陽明山國家公園復育野放,卻引起許多不同意見的爭議,諸如 梅花鹿對正在復育植被的破壞、大量繁殖後的後果等。
在國外確有因鹿隻天敵減少而大量繁殖,造成森林大量破壞的先例,對這方面的仔細評估當然需要,然而,恢復我們土地上原有動物的生存權利,也是在大量破壞台灣的山林原野後一個重要的救贖之道。
用最簡單的直覺反應來看,在失去梅花鹿的原鄉再見梅花鹿,該是天經地義的一件事,如今,卻躊躇於種種顧慮,令地名空懸,而仍讓一些水牛攸遊於草原和森林之中,難免令人有點失望,就像不斷的外來政權屢次拔起的原生物種生命般的無奈!
◎農業的輝煌往事
往昔,農民們曾經沿著溪谷闢建梯田,用現場的大石塊圍成一塊塊的水田,這裡也移入了幾戶農家,大約直到十餘年前,因為種田無法維生才遷出此地。
先民們拓墾的足跡最早多是循著溪流而前進的,翻閱地圖,可以清楚地看到頭前溪流經鹿窟坪古道旁邊,而頭前溪又是瑪鍊溪的支流,然而,距離自金山流出海的員潭溪也很近,可以推測這裡的移民最初可能從萬里、金山一帶漸次移入。
而後,隨著台灣北部大環境的發展變遷,當商業交易的重心趨於集中在台北時,這裡的居民自然會設法開出一條和台北連繫 的通路,而當時,從金山至台北的魚路古道、萬溪古道或磺嘴山古道都扮演著北部沿海居民和台北往來交通的主要角色,而鹿窟坪這裡的居民自然就想到,開一條和 魚路古道可以相接的路是最方便的捷徑了,於是,穿越溪谷、爬上鞍部再下到擎天崗就變成了最好的選擇,鹿窟坪古道的身世也從此被建構起來。當然,那個時候並 不是古道。
出梯田後,隨即進入一片長得非常好的柳杉林,時而和溪水相遇,時而分離,步出森林後,自然的溪流夾著水泥的溝渠交錯向前。
漫步在水溝間時,看到一位老先生挑著筊白筍沿溪邊走過,一種農家安靜舒適的生活節奏自心底響起,打著赤腳、挑著農產品走過真實的土地的映像令人覺得非常樸質而踏實,疏離土地的現代都市人最迫切的不就是接觸土地的經驗嗎?
這裡現在只剩下一戶人家,以種蕃薯為生,如同走訪過的古道附近的人家般,年輕一輩都流向都市,只有在年節假日偶而鄉罷了。
沿小路往外走可接著萬溪產業道路,在路口有基隆客運的站牌,可搭車到萬里,但車子不好等,很久才一班到這裡來再轉回頭的車。
萬溪產業道路附近的農田幾乎都種蕃薯。
從這裡走約半個多小時,可到達一叉路口,右邊往萬里,左邊往金山,差不多都要再走一個鐘頭多一點。
◎大坪古道──大坪台地
騎機車從士林經過外雙溪故宮博物院,走萬溪產業道路到萬里後,再繞回往大坪的萬溪產業道路支線,走到路底後,遇到一個有「卍」字的鐵門,在柏油路和土路的交界處即是大坪古道的入口。
這裡是磺嘴山的熔岩流所形成的台地,叫大坪台地。
從柏油路轉到土路,兩旁的五節芒暗示著這塊土地曾經被人類干擾過,一條泥濘的路展現在眼前,前兩天下雨後的泥土路依 舊鬆軟,一不小心,鞋子就整個陷入泥沼中,路上時而可見牛糞的蹤影,兩旁的竹林向我提示了附近有農家的可能。不久,左邊不遠處小溪細微的流水聲輕輕地傳 來,一種農家田園生活的景象浮現在眼簾。
◎森林中的古道
隨即,古道進入了一片人造柳杉林的現場,依照柳杉胸徑的判斷,大約有二十年左右的樹齡,林下的地面多黃紅色的泥土裸露,隨著向上爬的腳步,流水從路面的碎石縫隙中穿流而過,整條路變成了一條淺淺的小溪,我們前進的步履也溯溪而行,安靜而幸福地走在這片奇妙的樹林。
從地圖上判斷,這條溪是貢寮溪的上源。
時而出現一大片的冷清草,偶而可見赤車使者舖在地上,為紅土坡上的路面妝點綠意,這些潮濕地的指標植物總是以堅強的意志和綿密的繁衍勢力默默地在擴展牠們的地盤。
不一會兒,柳杉林變成了自然林,這些樹木長得不很高大,枝葉也不是很茂密,倒是許多樹上都爬滿了菝契的枝葉,山勢先升後降,不久,就到了路的盡頭。
前方是一片鬆軟的土石坡,遠處的地熱現場白煙正從數處裊裊升起,右側樹叢中有一石屋遺址,還可看到一小片石牆,不太 像路的路就在稍右邊的斜坡上,有一條繩子掛在旁邊,讓下去的人可以扶著繩子下降。坡上盡是風化成顆粒狀的紅黃色小土粒,偶有稍大的灰色安山岩鑲崁其間,間 夾著小片濃綠的青苔,讓走下去的人可以體驗一小段細緻精采的顏色之舞。
◎庚子坪頂的地熱現場
下到谷地再繞上硫氣孔區,十幾道白煙在灰黑色岩壁陪襯下冉冉升起,其中,有兩個硫氣孔特別大,濃濃的白煙隨風快速湧上空中。
旁邊的岩石上插有幾束香,左側有一石砌的柱子,不過,上面沒有任何文字。
我們小心翼翼地繞過地面上幾個仍在沸騰跳動的硫氣孔,左邊一塊黑色岩石旁的硫氣孔發出「轟─轟─」的低沉悶吼聲,震 人心弦,爬上一條水泥砌的、上面舖著扁平石塊的溝槽後,即可仔細端詳眼前兩個橢圓形大硫氣孔旁鑲滿鵝黃色的硫磺結晶,氣體正猛烈從孔中竄出,陽光下的白煙 顯得特別亮麗奪人,濃厚的硫氣味也瀰漫在整個空氣中。
望著腳下石砌的溝槽,這是以前人採硫所築引導硫氣的煙洞,從大硫氣孔前一直連接到稍後方,以冷卻的方法採硫。
回到剛才的路上,將附近的地熱現象觀察了一下,除了各式各樣的噴氣孔外,還有裝滿乳白略帶微藍色的溫泉池子,輕煙從水上縷縷飄起,似在撩起人們衝入其中 泡澡的慾望,另有一處好像泥火山的地景,灰色的泥巴不斷地跳動著,不知下面的地熱將這塊泥土蒸煮成爛泥已經多久的時間了。
往前走,附近有一些破房子,可能是以前採硫工人住的地方,一座人般高的土地公廟中並沒有神像,殘破荒廢的景象似正說明著台灣採硫事業輝煌往事的不再。
庚子坪這裡附近的採硫場,包括再過去的死磺子坪、三重橋等地,可能是台灣最早開採硫磺的地點,據台灣省通誌的記載,西班牙人占據北台灣時,可能已在這幾個地方從事採硫活動了。
由大坪古道附近的地熱現場和採硫歷史來看,古道往昔的功能主要應為硫磺產品的運輸及採硫工人的行旅之用。
曾經,附近死磺子坪的硫磺礦土產量是全台數一數二,庚子坪硫氣孔的昇華硫壯觀景象也曾吸引著外來侵入者的目光,因此,挑硫礦夫的腳步就往金山、萬里踩出了這條曾經在台灣的歷史上最早被開採硫磺的道路來。
繞到右邊叉路較高處,遠眺平視俯覽整片庚子坪後火山作用的現場,又不同於剛才親歷其境的臨場體驗,面對遠方飄著柔軟白煙的鐵黑堅實的山壁,一種距離的美感在剛與柔、實與虛、存在與飄渺、現在與過去間對比地展現開來,呈現出壯闊而細緻的後火山地熱之美。
◎秀峰坪
回頭走叉路的左邊,磺嘴山在左側屹立,火山口可以看得非常清楚,路就沿著磺嘴山腳伸展,沿途經過一戶農舍,附近空地上還有棄置的牛車,頗有田園的氣息。然而,隨著前進的步履,從遠處山谷傳來的怪手開鑿山壁聲卻直穿耳膜,令人渾身感覺不太舒服。
不多時,一片中間隱隱冒著白煙的谷地呈現在眼前,遠處的怪手正在挖山壁,我們踏著鬆軟的泥土繞到兩個外表類似游泳池、卻漆著迷彩裝的建築附近,剛好有施工人員在現場,我們就問他這個建築的用途,他回答這裡有打深井抽溫泉,以提供前面別墅區之用。
問施工人員這裡叫什麼地名,他們回答這裡是秀峰坪。
再往前走不遠處,又有一輛怪手在路邊挖坑埋管,再往前,四磺溪從右邊靜靜流過,別墅區就在眼前了,正在興建中或已建好的大樓一棟棟矗立著,和附近的美麗地景有點扞格。
別墅區的前段左邊山壁風景相當秀麗,一道瀑布從崖上輕緩地流瀉而下,水量不是很大,但波狀的山壁卻將流下來的水安排得妥貼勻稱,視覺上的美感非常和諧有緻,令人不禁駐足凝立良久﹔旁邊一處低矮的水流則激喘的奔流著,整個青翠的坡地像在告訴人們這片植被的無窮生機般。
再往前幾步路就到了陽金公路,出口處有別墅大門的警衛駐守。
◎菜公坑溪古道
走陽金公路轉巴拉卡公路,或從淡水走101甲線(即巴拉卡公路),都可抵達大屯自然公園對面的菜公坑山登口。而菜公坑溪古道的入口就在靠小觀音山的菜公坑山登山步道的右側。
昔日,住菜公坑附近的人要到北投,走這條古道橫越山麓,上到菜公坑山和大屯山之間的鞍部,再接面天古道,即可穿越二子坪,過面天山和大屯西峰的鞍部,直抵清天宮而下到北投。
如今,沿著古道的來時路,感受一下古道經歷時間的考驗後,起伏震盪的情形,同時可以想像過去居民們回家的心情。
古道附近的泥土色黝黑,而非常鬆軟,可能是火山灰形成的土壤,使這段下降的陡坡在雨季較滑,沿途,常見的狹瓣八仙、台灣山桂花、柃木、山香圓、墨點櫻桃、紅楠等一一亮相,秋冬時節則有美麗的台灣曲蕊馬蘭的紫色筒狀花點綴期間。
來到一棵大樹前時,前行的路變成了兩條,右邊的路往下直抵溪谷,左邊則是古道的正途。
自此而後,古道在山腹和菜坑公溪保持一定的距離,也和溪水的流勢般,顛簸地往下切,直到後來和它漸行漸遠。
緩降的路伴著一小片一小片的冷清草在森林中穿行而過,到了破空處時,五節芒就現身了,山俓作小幅度的盤旋而下,秋天走這段路,山菊鮮黃色的花朵散發出的亮麗光芒就隨著旅人的目光,一路翻飛而過。
這裡的森林較為疏散,時而有姑婆芋、灌叢或小喬木構成的群落,偶有乾溝從左側山壁順勢而下,另在雨季時會有溪水奔流,時而有斯氏懸勾子像垂簾般優雅地由樹上垂下綠白翻覆的葉子,只是,葉脈上的刺仍在提醒身邊的過客,我可不是好欺負的。
等到相思林出現時,明顯地嗅到了人的味道,果不其然,竹林也接著現身,再走一小段路以後,竹林就漸漸成型,遇到叉路 從右邊往下走,左側濃密的竹林叢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過去沿斜坡開闢,用石頭作駁崁圍成的一層層小塊梯田,從這裡可以看出,先民在過去那個時代對土地利用的 辛勤和珍惜程度了。
竹林的右邊則是人造林的柳杉,路就被夾在中間,而直抵下面的產業道路了。
產業道路旁的鳳仙花成片蔓生,該是從人種的範圍裡拓展出的族群吧!
泥土的產業道路左轉不久,即接柏油路,旁邊有住家,順著柏油路出去,可接101縣道,往左邊一小段即北新莊,可直抵淡水。
◎大屯溪古道──北海岸地理背景
許多人都到過北海岸遊玩,在繞著海岸公路二號省道行進時,不知有否注意到經過的橋好像特別多?如果大家在車上看膩了海景,不妨瀏灠另一邊靠山的風光,由近而遠的梯田、山谷、溪流和高山,就在層層疊疊、隨季節變幻,從米黃到深綠的色彩之舞中交綴成一幅景深幽遠的風景畫。
許多的橋似乎暗示著遠方山谷中汨汨流出的眾多溪流。約從八十萬年前大屯火山群竹子山亞群(包括竹子山、嵩山和小觀音 山)首先爆發後,一直到七十萬年前再度噴發後,熔岩流覆蓋在台灣北部西北側廣大的濱海地區,甚且延伸到台灣的最北端石門、富貴角、鱗山鼻和三芝一帶,由於 兩輝安山岩膠結堅硬,之後長時期雨水的沖刷和侵蝕匯聚成的溪流,並沒有切割出特別深廣的溪谷,才形成今天北部西北側放射性溪流袖珍而又各自具有出海口的鮮 明特色。
溪流歷經長時期的沖刷和堆積,形成各種河階和谷地,而後,我們的祖先們,先是平埔族人從海上登陸,而後漢人移民從淡水和基隆向北部海岸擴張,在這塊土地上胼手胝足,順地勢築道路、建房舍、開闢梯田、引水灌溉,在這裡落地生根,建立屬於自己的家園。
◎三板橋
大屯溪古道的入口在海拔約350公尺的三板橋,是介於八連溪西側支流和大屯溪上源之間。
我們要到三板橋可從淡水到北新莊,再從北新莊轉往三芝那條路,沒多久就到了龜仔山橋,右轉入產業道路不遠,即可到達三德橋,這裡就是三板橋。
三德橋是1993年台北縣政府所建的新橋,橋頭有棵醒目的瑪腦珠,結滿了黃澄可愛如瑪瑙般的果實,橋兩邊的道路種有木棉、朱蕉等栽培植物,為水土保持而種的樹,令人奇怪的是為什麼不種一些符合這裡氣候及地理特色的原生樹種呢?
橋兩旁一邊是福德正神的小廟,一邊則為大道公廟。
三板橋的地名由來源於三德橋旁邊有一座由三片大石板組成的古橋,建於同治10年(西元1871年),橋長約18公尺,寬約1.3公尺。
在兩座橋頭之間有一石碑,上面記載著18世紀末期福建同安人陳、李二姓到此拓墾,爾後道光初年又有同安人林永來此種 茶,而三板橋又是過去三芝、石門或金山等地居民通往淡水必須經過的要道。不過,由於山路穿越大屯溪,如遇豐水期則溪水氾濫,行路涉水困難,林永乃自費在大 屯溪上架橋,以三塊大石板橫跨溪流之上,而成為三板橋。
三板橋附近的農作以稻米為主,以前也有冬瓜、蕃薯和各種蔬菜等的種植,水田沿著緩斜的山勢不規則的一路開到山腳,而竹林和農舍則散布其間,往山腹則有一些桶柑的種植。
聽當地人說,以前,農作物收成後,他們都要用布袋裝著,揹到北新莊的街上去賣,非常的辛苦,後來,產業道路築好了之後,運輸才較為方便。
大屯溪古道現在主要的功能,為春、秋兩季採箭竹筍的山徑和星期假日遊客們走的古道。
過去,大屯溪古道除了是採箭筍便道外,同時肩負著連繫這裡和台北北投間交通的功能。從這裡翻越小觀音山下去,接面天古道而直扺北投,或轉往竹子湖再下北投或士林,比從繞到淡水再到台北節省了許多路程。
不過,由於這裡較接近淡水,許多輸出的農產品多運到淡水去,古道的產業運輸功能並不多,甚且到後來就變成採箭筍的專用道了。
◎溯大屯溪古道
從三板橋往上,可以繞行1993年才築好的柏油路而上,也可以走沿溪而建的梯田田埂。
放慢腳步走沿梯田而上的小徑,感覺非常舒暢而愉快,一會兒經過樹叢、一下子又和梯田相逢,一路上的景觀變化非常豐富,需要我們細心的體會。出小徑後接柏油路,經過旁邊的農家和溪流後,即到達柏油路的終點。
路的盡頭有一個大廣場,旁邊一棵島榕的葉片非常油亮綠,像充滿生命力的衛兵般守著古道的入口。
沿小路臨溪邊而行,濃密的樹林使陽光隨著微風在地上追逐,千萬不要走的太急,你才會發現,原來這裡曾是一片桶柑園,時機得宜時,還可以發現零落在枝頭上的橘子呢!
台北附近的柑橘種植始於清朝嘉慶年間(約1810年),而陽明山區的桶柑種植是日治時期引進的,桶柑性喜潮濕多雨之地,且要表土深厚,成熟期在2至3月,也可留至4至5月再採收。
不過,由於病蟲害的關係及農家青壯勞動人口集中到都市去討生活,所以,陽明山區的柑橘園荒廢的頗多,剩下的柑橘園也多改為觀光橘園了。還記得二十幾年前,一過農曆年後不久,就是陽明山桶柑的盛產期,物換星移,如今已風光不在了。
石砌的小徑沿著溪旁向上延伸,時而遠離、時而接近,小徑兩旁的綠色波濤中,犬牙交錯的旺盛植物生命群落,讓走在其間的人的心境隨這些變幻不已的景緻而迴 旋,赤車使者、台灣曲蕊馬蘭、姑婆芋、冷清草等一片片的交疊出現,樹杞則以不連續的線狀群落在路旁屹立著,走在其間的感覺寧靜而舒適。
尤其是姑婆芋構成的一層層不同高度的綠色平台,好像在等待著不知何時到來的青蛙、昆蟲或蝴蝶的盛大演出。
走在途中時,遇到了幾個採箭筍的當地人,揹著很大的背包箭步如飛的走下山,想起剛才在三板橋聽當地老居民的話:「採箭筍大部份是一些較貧窮的人家,才會向建設局申請採筍證。」
◎鑽箭竹林
到達採箭筍的人所說的「坪仔」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廢棄在樹叢野草中的三間石屋,只是,石屋的來歷妾身未明,是漢人還是平埔族人的遺屋並無法求證,甚至,住在這裡的人到底以什麼為生也引起了我強烈的好奇。
坪仔附近,狹瓣八仙開始出現,過了坪仔之後不久,陡峭的箭竹林在眼前連綿伸展,由於坡面的傾斜度大,而且泥土又滑,走起來相當不輕鬆,經常都是靠著手扶箭竹的支撐力量匍匐攀爬而上,倘偌腳下滑落踩空,則可能整個身體會跌落泥土上,有點危險性。
而且,小徑並非明顯的山徑,往往須突破箭竹叢而過,所以,行進時前後最好保持一定的距離,不要太靠近,以免被前方的箭竹枝葉彈回打到,同時需要注意小徑上被砍掉短短的銳尖竹幹殘留,因為,在陡直的坡面上它就立在眼前,要是腳步沒站穩而滑倒,很容易被刮傷,不可不慎。
一路上,狹瓣八仙、山龍眼、火炭母草等植物零星在箭竹林的破空處出現,時而也有抽出花穗的五節芒散生其間,在箭竹叢中的五節芒似乎都長得非常高大,以便有和箭竹競爭陽光的條件。
穿越箭竹林的過程容或辛苦,但體驗卻是特殊的,想像自己是隻在密林叢中用手腳四肢爬行的野獸的真實感覺,使我們將原始野性的本能釋放出來,更有一種親身體驗回歸自然的樸質況味,只有在這種時候,我們才真正有機會貼近泥土,拂植被而行,在自然的懷抱中傾聽最真實的聲音。
偶而遇到破空,最好停下急促的步履,回首眺望一下北部海岸的風光和左邊菜公坑山的英姿,那巍峨的山形可是從巴拉卡公 路上看不到的祕密,而且,經過箭竹林暗無天日的重重關卡掩沒後,突出重圍而重見天日的對比感覺是如此的奇妙,彷如在乾旱中跋涉千里後飲用泉水般的甘甜美 味。
到達山頂的心情總是喜悅而平靜的,登上小觀音山西側火山口的邊緣,往左瞭望不斷綿延的綠色山脈,沒有親眼目睹的人其 實很難想像,包籜矢竹的箭竹林覆蓋下的層巒疊峰,竟然會如此平整和服貼在這些山嶺的胸膛,整個山峰看起來 好像一匹匹綠絨毛毯般,令人有一種想躺在上面翻滾嬉戲的強烈衝動。
◎大凹崁
火山口周圍較高的稜線上為狹窄的芒草帶,附近有一些較矮的箭竹,偶有破空,人站在上面約和芒草同高,可以遠望四方,可是,一旦下稜線後,又將重新陷入箭 竹林叢的包圍之中,箭竹林時而比人高,時而比人矮,人時而隱沒,時而上半身出現在箭竹林中游走,彷彿迴游或潛泳在綠色海洋波濤中的奇妙。
芒草有扺擋強風的能耐,所以占領了稜線頂端的受風地帶,而箭竹則須稍微蔽風,以交錯延展的地下走莖構築出高草原的柔美綠絨山嶺,芒草和箭竹下的草本或灌木則很少。
小觀音山的火山口非常大,本地人稱為「大凹崁」,直徑有1200公尺,深則達300公尺,為台灣最大的火山口,比日本富士山的火山口還大上兩倍。
可是,無論從陽金公路、巴拉卡公路或北新莊附近看,由於從低往高的視角,無法看出其巨大火山口的奧祕,然而,登上小觀音山看火山口的感覺就截然不同了, 像探尋一隻曾經凶猛而如今沉睡的地龍的神祕力量般,靜悄悄登臨這片廣大火山口的邊緣,想像七十萬年前地龍翻身,從這個廣大的嘴巴吐出熾熱岩漿和煙塵的歷歷 往事,使我們對這個山嶺的印象延伸到整個自然史時間和空間的縱深內裡。
從這個「大凹崁」流出的岩漿曾經漫延到北海岸許多凸出的岬角,如富貴角、麟山鼻等,狀似仙女舞衣的長裙,非常的優美,所以,這座山的名字才被叫作「小觀音山」。
◎小觀音山車道
往右邊望去,可以看到一個碉堡在另一個小山頭上,有衛兵守在那裡,我們大聲問他可否從那裡出去,他回答可以,於是,我們再度鑽入箭竹林原,沿著稜線走到 那裡,順著柏油路下山,一個一等兵、一個軍官和一條狗伴著我們下到入口關卡,這裡以前是軍事管制區,現在則主要為電視台發射站和航空管制站等,熟知此地的 人都說,這裡是全國微波最強的地方。
在最自然的地方和人工的隱形射線相遇,走在其間,心裡總覺得有點毛毛的,彷若置身微波爐中的不安,所幸,還不是高危險性的核能輻射。
11月天,兩旁的火炭母草努力開著白色小花,偶見台灣澤蘭灰白的花朵,不經意間,竟在路旁發現一株尚未凋零的台灣百合,這個季節在野地開花的台灣百合是令人驚艷的,碩大的筒狀花在一片綠色的草叢中無與倫比的突出。
下到巴拉卡公路後,可以往左走到陽金公路搭車到士林、台北,或走對面的石階下到竹子湖水尾搭小九的公車到陽明山或北投。
◎八連古道──截頭去尾的古道
八連古道在八連溪的東側源頭,從三芝二子坪附近靠山的廢砂石場進入,穿過比人還高的芒草叢,越過密林後沿八連溪谷上溯,穿越大片箭竹林後,扺達竹子山公路。
到八連古道入口,要從北海岸二號省道三芝往石門方向在22公里處前一點點,有北星真武寶殿的招牌那條路右轉(路口有 許多寺廟或別墅的招牌),上坡約8公里,從真武寶殿旁的產業道路直上到底,停車後往前直走,不久後會有叉路,仍走直的那一條,到達一處立有告示牌:「禁止 採石,違者究辦」處,在芒草叢中有灰色的鐵架,八連古道就從這裡進去。
從三芝則可從郵局旁那條路進入,第一個十字路口左轉直走,遇有叉路循往二子坪那條路進入,再依北星真武寶殿的招牌前行,循線進入古道起點。這條路沿途赭紅色土構成的梯田密布,田園的風光非常優美,為北海岸靠山農田村落的典型。
目前的八連古道已不完整,前面可能被道路開闢或以前的採石場毀損,後段被竹子山公路攔腰切斷,也可能被嵩山上的設施損毀,所以,如今碩果僅存的古道更顯得彌足珍貴。
據說,這條古道是三芝、二子坪這裡以前運茶往士林的古道,如果此說屬實,則可能以前的古道是越竹子山而下到頂八煙,接魚路古道到士林吧!如今看來,更像當地居民採箭筍的密徑。
從古道入口沿線都有一些登山社團的路標,邊走可邊仔細找尋,以確認古道正途。
◎芒草原
一入古道,路面隨即陷入比人還高的五節芒海中,使前行者須撥芒草而進,所幸,路基還很清楚,芒草中時有密花苧麻出現,偶有水麻和楊桐,左側有一黃灰色的 斷崖,壁面和地垂直,路面時而黃土、時而大小不等的碎石,穿越芒草,到達一較佳展望點後,正對面竹子山峰頂上有軍事單位的建築屹立,左邊變成碎石坡和灰黑 色的垂直斷崖,顯而易見這裡是以前採石的現場,所採者可能是碎石骨材母岩。
從岩石面上仔細看,灰色基質上有微小斑晶,偶有普通輝石的較大斑晶,可見是竹子山噴發時流出的岩漿形成的安山岩。
台灣河川的採砂石行動,早已從河川下游不斷往上搜刮了。從河流生態系的觀點看,上游的巨石、中游中等身量的石頭和下游的細砂石,各有其阻擋下切流水的重要功能,一旦,中、上游的大石被破壞殆盡後,一遇颱風、暴雨,溪水將如江河直下般豪無阻滯,易使斜坡的土石崩坍散裂。
從這裡往右,再度陷入芒海中潛行,先經過右側一處大碎石堆,再經過一處小碎石堆後不久,即扺達一片溪谷森林的邊緣, 順著山徑往上爬,鳥兒的唱歌或嘻鬧的聲音不絕於耳,山紅頭「滴、滴、滴、滴」彷如鬧鐘報時的音響不停從森林的角落傳來,繡眼畫眉成群結隊笑傲林叢,竹雞相 互對唱的熱情震人心弦,頭烏線優美嘹亮的嗓音最出鋒頭,還有一些我認不出的鳥類在林中不斷喧囂著,有如嘉年華般的熱鬧。
◎溪谷中的森林
這片林子裡有很多銳葉木薑子,紅楠仍是優勢樹種,山龍眼、樹杞、柃木、楊桐等穿插其間,遠處隱約傳來的潺潺流水聲不大不小的溜進耳膜,暗示著萬物生命之泉源就在前方,隨著濕度的增加,赤車使者、冷清草、水冬瓜、腎蕨、假蹄蓋蕨、海南實蕨、筆桐樹等潮濕植物相繼出現。
山徑沿著溪的左側山腹而上,路上時有長滿青苔的倒木,陽光偶而從破空的林間投射金黃的姿色,空氣中充滿了植物散發出 的高含氧量的氣息,令人精神清爽,不久,一大片冷清草攤在眼前,平展的葉片鋪成一大片綠色織錦,前進的膝蓋就拂著牠的綠色波濤破浪而行,一種和自然融合的 心情油然而生。
上行的山徑從第一次和八連溪相遇後,就開始和它交纏到終老的源頭,溪沒枯,山徑上的石頭依然堅硬,路和溪的愛戀似乎仍在進行,路忽而在左,忽而在右,有時乾脆與溪谷結合為一,讓愛偷窺自然隱私的人類走起來份外的困難。
溪水也是忽大忽小、忽左忽右,十分有趣,偶而鑽入石縫中不見了,時而像趴在石頭上哭泣的小孩,從石面上瀉下兩道清 流,最有趣的是一小潭水了,明明上面的溪水不停地衝入潭中,可是,偏偏就找不到這潭水流到下面的痕跡,彷如我們總看到自然界最粗淺、簡單的一面,而忽略掉 沉潛其中的偉大奧祕般的無知。
◎箭竹林
越往上爬,水量越小,巨石羅列而青苔密布,終而溪水消失無蹤影了,停止注目腳踏的溪谷巨石時,舉目四望,四週一片箭竹林海,這時,千萬要看到路標再前進,不然,很容易在箭竹林中迷途。
我第一次單獨走到這溪流上源時,因溪谷上只見巨石羅列,並無明顯路跡,而兩度在中間就叉入看似路跡的叢生箭竹縫隙中,結果在林中闖蕩甚久終於無功而返,折回原點後再細心找尋路標,緩步循序漸進。
包籜矢竹是台灣原生的箭竹,竹稈較細,以前曾被原住民用來作箭稈,所以俗稱箭竹。一般熱帶的竹子多屬叢生型的,如麻 竹、刺竹等,長成一團團的;溫帶的竹子則多屬散生型,可以靠地下走莖來延伸其地盤,如桂竹等,一棵棵分散開來。而箭竹則是散生式的叢生型,就是它一方面略 成叢生狀,然而,又可以地下走莖來擴張群落的地盤。
被困在箭竹林中的經驗也很特殊,明明覺得那是一條路,走沒幾步就被長得稍接近的竹幕封住去路,而且,情急之下找路東 闖西闖,時常連退路都混淆了,有時甚至進退維谷,被迫從竹稈的狹縫中掙扎而出,有時,發現塑膠物以為是路標,趨近一看才知可能是當地人採箭筍遺留的物品。 儘管,我都隨身攜帶指北針,卻仍無功而退。
所以,箭竹林實不宜任意進入亂闖。
◎採箭筍的傳統習俗
沿八連溪谷上溯時,不時發現在溪谷旁的岩石上有一疊疊的金紙,聽說以前採箭筍的人進入箭竹林中採筍時,都要攜帶金紙以祭拜山林中的「魍神仔」,以防山上 發生事故,尤其,在春秋之際的採箭筍時節裡,恰逢東北季風盛行和鋒面交替頻仍,山區經常會起霧、氣溫突降或下雨等狀況,使在箭竹林中活動的人容易發生山 難,因而才有祭拜那些山林魍神仔的行為,一方面求心安,一方面金紙也可當作氣候突變時撤退下山的路標。
從源頭接箭竹林中的路徑往上爬,剛開始還有一些小石頭從路上的泥土中出露,漸漸地,路面就變成黃土地。時而,會有疑似叉路的地方,千萬要覓得路標後再前 行才不會白費力氣,林下時而出現大片生根卷柏,綠色小珊瑚般的身影為黃土增添了幾許綠意,走到稍平緩的上坡路時,路基加寬,但和人般高的箭竹葉卻迎面覆住 所有去路,這時,彎腰潛行當是最理想的姿勢,才能如莊子養生主中的屠夫般,「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游刃必有餘地矣」,否則,用手撥開竹稈的同時,竹桿 和竹葉會同時刺著你的臉和頭髮,相當難受。就好像我們在到處充斥著障礙物的水中游泳般,撥開一些卻又湧來更多,而且,雙手必須不停地撥動,好像在綠色的海 洋中游走般的奇妙。時而,走到箭竹較矮的地方,左邊竹子山頂的軍事建築歷歷在目,且在高度上漸趨接近,猛然回頭一望,北海岸的美麗風光盡收眼底,尤其在雨 後空氣清徹之際,山海的風景更可一覽無遺。
一直到竹子山公路的箭竹林途中,林下的植物非常少,只有生根卷柏等少數蕨類,也發現一棵一椬梧,較高處則有一些芒草。濃密箭竹林之下盤根錯結的地下走 莖,穩穩地佔住這塊土地盤,別的植物要侵佔,恐怕要從旁邊長得比箭竹高,來攫取箭竹的陽光,才有辦法慢慢讓箭竹棄守罷了,否則,跳入林中的少數喬木、灌木 等散兵游勇是無法動箭竹林分毫的。
竹子山公路即為八連古道的終點,古道出口有一塗白漆的石頭,旁邊則有空航標示,對面有一鋪柏油的小路斜上,路中間隔幾步即鑲有玻璃反光物。從地圖上判斷,這條路從陽金公路小油坑對面延伸到此,再往左到竹子山頂,這裡應較接近嵩山山頂。
◎竹子山古道──阿里磅溪的聯想
竹子山古道的入口在竹子山東北邊的山腳下,剛好位於石門鄉和金山鄉的交界處,可以從石門國小斜對面進入,走北縣道21號,再左轉走13─B道,經過竹里2號橋和竹里1號橋後,右轉直走便可到達古道入口處的農家。
也可以從金山進來,會經過一些建築輝煌的納骨塔。
過竹里2號、1號橋時,這條由平埔族凱達格蘭人語言命名的阿里磅溪上源,除了名稱奇特外,最令人傷感的莫過於它那不很遠的下游,已被核電廠佔領的事實了。
過去,阿里磅的海岸沙灘曾經被調查為全台灣最好的沙灘,適合作天然海水浴場的規劃利用,然而,一座不久的將來的原子墓坐落於此後,阿里磅溪下游的坪林、草里及阿里磅都已註定要承受百年孤寂的命運了。
想了老半天,適合陪伴核電廠的東西,大概就只有不怕輻射的納骨塔吧!想想,納骨塔建在這附近可能也有一定的道理。只是,附近居民的生命健康呢?
為什麼最恐怖的建設一定要擺在台灣最漂亮的地方呢?海岸外揹著包袱的祕雕花身雞魚已抗議好幾年了。
◎不古的古道
目前偶而有人走的這條古道,據當地居民說,是民國六十幾年時,竹子山上的軍營從山下運竹子上山所開的山徑,原本有一條日本時代就有的古道則在農家後方,由於久無人走,除了前段採筍期尚有人走外,後段早已荒廢了。
竹子山名稱的由來,是因為山上遍布包籜矢竹的箭竹林,如今,走竹子山古道正好可以領略竹子山箭竹生態系的實況,更可以實地查訪森林生態系爭奪箭竹林原的植被生態演化的狀況。
◎植被生態系的競爭
古道從農家的旁邊小路緩坡向上延伸,入口左側有一墳墓,再過去有一條小溪,溪水安靜地流動著,左邊緩緩下降的梯田無垠地開展。
背著美麗的田園風光,我們走入神祕而未知的竹子山古道之旅。
古道兩邊五節芒的緩坡環境,暗示著這片土地被開發或破壞的年代應該不會很長遠,棄置後第一個報到的植物然就是種子眾多、且可以隨風飛散的五節芒了,颱風 草和芒萁則是草本的主角,隨著不斷前進的步履,五節芒的群落中漸有有灌木和小喬木的出現,路邊斷續現身的筆筒樹告訴我這是個潮濕而向陽的地方,果不其然, 走沒幾步路就聽到了左側林下響起的微弱流水聲,一小片高大的竹林映入眼簾,接著,左邊一小片香蕉樹的屹立,在在都說明了人為拓墾的力量曾經延伸至此。
大冠鷲的叫聲隨侍前後,然而,聞聲而不見影,陽光熾熱地照著大地,蒸發的水氣形成的熱氣流正是幫助牠飛行的重要支撐動力,或許,大冠鷲正在作起飛前喜悅的呼嘯呢!
姑婆芋和腎蕨現身後,竹子山的主角─包籜矢竹終於出來和我們會面了,只是,它不是以浩瀚的大數之姿迎接我們,只是以一小撮的身形提醒你:竹子山到了。
彷彿是沿著緩斜的小徑繞進微凹山谷中的感覺,可是,水聲時有時無,長梗紫麻、水同木、水冬瓜、冷清草等潮濕地的指標植物也相繼現身,然而,不同於一般隨 高度上升而明顯區隔的植物群落,走在緩緩上升的步道,時而破空的芒草、箭竹林,時而以紅楠、木薑子為主的稀疏森林交互出現,讓人有搞不清楚林相快速變化的 迷失感,有種不知身處何處的定位混淆的茫然。
這是不同於走其它古道的特殊經驗。
◎銀葉板根
進入了一個稍微鬱閉的森林後不久,就有一個稍微平坦的坪仔,有一座土地公廟立在右邊。感覺上,這裡以前應該有人住過,附近曾被開墾過的地方都已回復自然 之身了,只是,無法在現場看出過往產業的遺跡,也沒找到廢棄舊屋的痕跡,只剩一座仍有飲料等供品的土地公廟,孤獨地駐守在這裡。
往前沒多久,路旁的銀葉板根奇異地出現在眼前。
這銀葉樹到底是自然生長還是人為栽植的,倒是相當困惑我的一件事。當然,在亞熱帶雨林出現熱帶海岸林的樹種,自是要令人側目了,也同時提醒我離海岸不遠的訊息。
銀葉樹的種子可隨水漂流,所以,自然生長的地區多在南部海岸附近,北部海岸的溪林口也有分布,而板根則是熱帶樹木的 現象。因為,在熱帶雨林中,雨量豐富而會時常淹水,聳立在地面上的板根不但有支撐樹幹、免於被大水沖走的功能,也可露出水面呼吸空氣,以防長期被水淹沒而 窒息。
銀葉板根又不同於榕樹圓柱狀的板根型態,而是如同三角牆板一般,幾片均衡的分立在樹幹的週遭,像無可動搖的礎石般護住朝上挺立的高聳樹幹。
再往前走,又在路旁樹叢中陸續發現了幾棵銀葉樹。
如果是銀葉樹是自然生長的,這裡離海岸尚遠,且海拔有一定的高度,由海漂透過溪流上溯而來似乎不太可能。從位在過去人為開墾地的附近來看,栽植的可能性倒是較大,說不定是從海邊檢到種子而拿來種植的也未可知。或是過用溪口林的殘留罷!
穿越密林後,箭竹林又出現了,時而可見採箭筍的人留下的袋子、雨衣等物品,越過北磺溪的上源小溪後,溪水似有似無,偶有袖珍型的水坑在石縫中散發著清涼的氣息。
◎採箭筍的活動
再前行往左直上,越過起伏的山嶺後,會遇到一片大的反光板時,就要往回走,再進去就是軍事管制區了。往右則是採箭筍的山徑,在山稜中起伏震盪,上下波動。
箭竹林和闊葉疏林輪替交錯,在春光乍現的三月天,青翠的、嫩紅的或黃綠的顏色在樹林中起舞,讓人目不暇己地驚艷於大自然展現出的神奇生命力量,不久,翻越一座竹子山的側稜時,白色筒狀花的日本蛇根草和淺藍色筒狀的藍嵌馬藍盛妝開展在路旁,為單調的山徑增添幾許顏色。
溪水聲再度響起,是從右邊傳來,這是阿里磅溪的源頭,從石門進來時經過的竹里一號、二號橋時,已經和它邂逅過了。
繼續往前走不遠,即到達路標的終點,從這裡再往前,已無明顯的路跡,最好是原路返回。
早上來的時候天氣非常好,然而,一過中午後不久馬上起霧,隔半個小時後,我們走到路的末端時就下起雨來了,往回走時,十分鐘前才經過的採箭筍陣地已不見人影了,想來,本地人對多變氣候的敏感度和快捷的反應是令人驚訝的。
在大雨中回到入口處,騎機車往淡水的途中,雨由大變小而轉無,切身細微的感受到東北季風隨地形改變的威力,那種滲入心底的無形奧妙感受,絕不是外在的風雨可以隨意澆熄淋濕的美好。
※ 本文轉載自「陽明山之旅」,陳世一著,晨星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