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法農」由幾位關心大埔徵收事件的法律系學生組成。在大埔事件中,我們看見了土地強制徵收政策對於人民權利所造成的重大侵害,也看見了農民在官商合力謀取土地開發下的無力與悲哀。目前的土地徵收制度讓人民必須走上街頭、力竭聲嘶的抗爭,尋求體制外的管道來表達自己的訴求,然而即便起身抗議,也未必能確保被徵收土地人民心中正義的到來。
這場土地保衛戰還在進行,看到大埔農民的處境之後,我們希望找出更多農民的故事,關於農民對於土地與家園感情的故事、關於徵收政策不正義的故事;我們期待,這些故事可以讓更多人看到、進一步的思考關於國家權力、土地政策、不正義的徵收制度等等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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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益,所謂多數人的利益。當國家以公益之名收去人民的屋地時,似乎只要拿出一筆錢,一個由政府認定合乎價格的數字,就可以把土地收歸國有。聽起來挺合理的!不是嗎?雖然土地被拿走了,但也得到了補償金;像是去買東西,拿了錢交了貨,交易完成!
現行的徵收制度中,每個人、每項物品、屋子、土地、樹...好像都可以貼上一個標籤,上面寫著或大或小的數字,國家想要,付了錢就可以帶走:不見得便宜(雖然大多數的時候是很便宜),但的確方便!所以凡事都有一個價錢嗎?只是,這價錢就等於價值嗎?
這樣的鴨池是在鄉間相當常見的場景,是補貼生活的方式之一。(攝影:萬庭威)
從土地徵收的抗爭事件中,我們看到了一個只思考「價格」(且不論滿天飛舞討論怎麼算才是對的價格)不考慮「價值」的徵收制度。徵收制度裡沒有告訴我們:「一個人的生活與歷史,國家能怎麼徵收?一個家族的記憶又能換得什麼好價錢?」
2010年9月4號,這是我們第四次來到大埔。來此為了尋找一些答案,尋找被徵收人民生命中的故事,那些不被制度與法令聞問的價值。
故事起點不在苗栗竹南,而是新竹峨眉。一家的5個兄弟分了家,拿著分得的500塊,他到了苗栗的獅頭山落腳,從山溪的溪谷往上築起層層高起的梯田,種植起一個家。傍山依水,山水一方面滋養一個家的開枝散葉,卻也讓他們熟知人面對大自然的無力;每逢風雨便提心吊膽地擔心崩山,攔不住的大水在八七水災淹過他們在遠處河岸買下耕種的豐田,於是他的子孫毅然決然離開此地,為了尋求生命的安定。
下一個起點,他們來到大埔。
田裡長出的,每一株都是對生活的期望。(攝影:陳平軒)
在大埔買下當時會社、茶園所釋出的田地。為了讓良田可以種出更豐美的稻,農人去甘蔗會社載回甘蔗葉鋪在土上、灑上堆肥,一面努力養肥土地,也努力養起一家大小。
看天吃飯的農人,總是被時間追趕著。農忙時節鄰舍間互相幫手,大人工換大人工、孩子工換孩子工,填補所需要的大量人力,來去間也牽起了情份。插秧除草割稻,都不是每日的工作,當然也不是固定有錢入帳,供一家大小吃喝生活的,是南庄礦坑的工作。這也是為什麼他日後患著矽肺病離開。而她,則擔起家的另外一半重量,看顧著田、菜園、孩子。
孩子們不管大小,聽著大人的吆喝做著瑣事,也在瑣事之間尋找樂趣。坐在屋後的田埂上釣青蛙、去秘密基地灌蟋蟀、翻土的時候去田裡撿泥鰍、在大雨過後,從家裡出發去埤塘,與路上相遇的朋友一起去撈魚...每一樣有趣的事都會有一個位置,屬於大埔的生活記憶地圖隨著時間越來越滿,最後密密麻麻的繪成了腦中「家」的圖像。
循著既定的路線上課下課,長大後的孩子們也開始尋著另外一條路線上班下班,接下了家中經濟來源的棒子,也接下了鐵牛車與其他的耕種機具,繼續耕種。從頭份鎮上住到竹南的田間屋,她在這裡與他共同建起了屬於自己的家庭。辭了工作,種著婆婆留下的菜圃,養著兩個孩子,她喜歡這樣的生活。
然後公文來了,告訴她們,政府要接手你們的土地。以補償費做為代價,買下你過去的一切記憶、習慣,請你離開。關於生活,錢可以補償嗎?如果不可以,怎麼樣的補償才叫做合理?而這一切都假定於徵收背後的確有公益的必要性。
那天下午我們離開了大埔,找到了一些故事,卻有著更多的疑問等待解答。
※本文轉載自「小地方生活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