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大、社區、社運 緊密糾結的三角關係 | 環境資訊中心
台灣新聞

社大、社區、社運 緊密糾結的三角關係

2005年04月27日
報導:苦勞網

1980年代末蜂起的台灣社會運動,現在似乎已成為供人憑弔的記憶,但是在寂靜的現象湖面之下,卻潛伏著兩股基層社會力量,正試著在其涓涓實踐中匯聚成一股強而有力的暗流。這兩股草根的力量,正是日益茁壯、制度化的社區大學與社區總體營造。

究竟社運、社區跟社大的三角關係為何?各自成員流動的相互流動,是跨域?是換軌?各自的主體性所帶來的是奧援?是牽制?公部門的資源挹助,是輔導還是規訓?

4月23日在第七屆社區大學全國研討會的民間參與小組「社大、社區與社運的三角關係」論壇中,這些問題激盪出與會者的精采思辯。

第一個被引爆的是「社大究竟算不算社運團體」?

學校搞社運?

台南社大主任林冠洲以今年1月召回所有在社區駐點的社大人員為例,提出他對社大跟社區微妙關係的思索。他首先坦承在這樣的駐點工作中,確實出現過跟社區觀點不同所致的摩擦。「舉例來說,在這樣的互動過程中,我們為了跟社區保持好關係,就常常幫里長們寫企劃案。但寫著寫著,就會出現觀點不同的問題。」這樣彼此相左的經驗常讓他思考,到底要不要堅持下去?要怎麼堅持?另外作為跟社區互動重要媒介的里民大會,也常常讓他感到挫折:「去參加的人大多是阿公阿媽,大家都知道,他們去開會其實都是為了拿紀念品。」社大所欲接觸、推廣的議題要在這些成員的身上看到具體的實踐,其實並非易事。

「但是這不代表我們從社區撤出,而是要以重新的方式回去。」林冠洲進一步追問,「社大到底該做什麼?」先前的嘗試讓他深刻地體認到,社大有必要先釐清自己的定位,「社大並不是社運、社造者,它是一間學校。如何設計讓學員感動的課程,才是社大工作的重點。」

然而他也不認為這三者可以截然劃分,「畢竟社大、社運、社造所關注的事情大多一樣,只是切入的角度不同。」因此在他看來,社大所應該扮演的角色是把社運經驗,有系統地匯整成一套套課程,讓學員在學習的過程中潛移默化。

這樣的論點在前宜蘭社大社造人才培訓專案負責人林庭賢的發言中,得到進一步的確認。「畢竟社大是學校,師生還是比較難習慣社運這樣的性質。」他以去年在宜蘭發起的反對宜蘭縣政府放寬容積率為例,「那次的行動確實是以社大為核心去推運、組織反對的聯盟團體,但是社大並不掛名。」

之所以會如此規劃,除了師生的觀感仍帶保留,「接受政府補助,比較難從事社運」也是另一個主因。這次的事件也讓他認為,社大究竟有無條件成為社運的核心,確實有待評估。如何跟社區保持良好的互動?他表示宜蘭社大在課程的設計過程與內容,都會納入社區成員參與,並要求學員走入社區。至於社運,「還是比較適合透過課程設計的軟性型態來推動運動。」他說。

只是這樣劃開社大與社運的界線,在北部社造連線負責人向家弘的眼中實屬多餘,「進入社區?辦社運?只有當社運跟生活分開的時候,才需要這樣分類。」他說。

在他的眼中,社區營造跟社區大學本身就是一種社會運動。他認為社大精神「知識解放,改造社會」就很具運動性。「我們要傳遞的知識,當然跟一般學校的知識不同。」

三位一體的屏東社大

相對於各社大猶在摸索社大/運/造三角適當界線的情況,屏東社大顯得相對幸運。從「反對南橫國道開發」到「反瑪家水庫」,從社區大學開辦到屏東林邊、建功社區營造的開辦,「同時以『大武山文教基金會』及『東港溪保育協會』開始起動。所以可以這麼說,屏東社大的成員多來自社運界,社區總體營造也跟社運、社大有重要的連結。」藍色東港溪保育協會總幹事黃麗霞說。

雖說開辦社大之初,確實有過一段忐忑不安的過程,因為畢竟「先前運動的訴求也常受到在地社區的質疑,」但在民眾熱烈選課的回應,讓這群工作人員放下心中大石,也得以更自在的姿態設計課程。由於從運動議題轉換到在地扎根的過程是如此緊湊,讓屏東社大有機會跟社區營造有緊切結合的時空條件。綜觀屏東社大目前所有的二所分校跟五間分班,都是正進行社區營造的地區。

這樣的結合讓屏東社大能將課程與社區結合,具有社造觀念的老師,往往也會配合社造的需求,將學生帶往社區,以社區為實習、調查的基地,並協助社區進行生態調查、產業研究或人文田野調查工作。另一方面,運用社大資源帶動在地非營利組織共同成長,並形成網狀連結關係,也讓屏東社大充分感受到「借力使力」的成效。

「只是類似藍色東港溪保育協會的例子不容易。」崔媽媽基金會執行長呂秉怡說。在他的觀察中,以台灣社運目前的情況,社區大學確實是社運很好的切入點,「而確實也有大量的社運工作者進入社大。社大跟社運正在進行微妙的整合。」

他認為,這樣的發展毋寧反應社運工作者當前沉潛的實況,而這樣的發展也確實促成了社大在社運議題上的空間,「例如守護河川、楊儒門事件、宜蘭容積率都是社大跟社運的策略聯盟。」只是他也強調,類似的短期合作雖然可行,但兩者能否走上長期合作的道路,「則有待觀察。」

遍地野草不低頭

1994年,文建會提出「社區總體營造計劃」;1998 年,國內第一所社區大學 ─ 文山大學成立;1980年代的激昂到今日的低盪,台灣社運猶在尋找出路。三個各其主體卻又時而互援的角色,各有擅場也各有侷限。「街頭式的運動已不足以回應當前的社會、社區營造的實踐不具社會普遍性、社區大學則沒有草根基礎。」這正是向家弘眼中三者「各自殘缺」的部分。

如何拉近三者的距離,甚至消弭三者的差異,或許是值得期待的可能。專業者都市改革組織協會執行長張維修以「台北市青田街保護老樹與日式宿舍」及「搶修樂生療養院」為例,「不論是青田街社區居民自發性組成的非正式組織,對於社區內部文史資料收集、推動空間保存,或是新莊社大對於樂生療養院所提供的公衛知識,」都讓張維修看到他們跟運動結合的另一種可能性。

社大面臨的挑戰

但在現實上,目前社大也面臨公部門及市場的壓力與挑戰。本屆社大全國研討會籌備委員會執行長,同時也是社大全促會常務理事林孝信表示:「社大必須要從政府的社教機關與市場的補習班化之間殺出一條血路。」

現在公部門尤其是教育部雖然也在關心社大的發展,提出認證制及評鑑制,並且要讓學生有一定的資格後,可以至一般大學就讀,林孝信就說:「社大有別於大學的地方就是接近社會,得想想是不是要變成大學先修班。」

另外,一些社大因為市場需求,課程規劃較為偏重實用性,理想性、思辨性的課程越來越萎縮。

林孝信說,這些都是社大一路走來七年,必須面臨的「七年之癢」。「長期以來,社區大學因為有一批熱忱的社會運動者持續投入,才讓社大有這樣的活力與動能,如何持續保持社大的衝勁,是未來必須考量的重大議題。」

社區大學共同的宗旨是「解放知識、改造社會」,林孝信說:「遲早也得對於政府政策、國家機器及市場進行觀察和批判」不過相對的,既然要進入社會以及重構知識,受到社會的挑戰與拉扯也是極為正常的,比如說,現在的社大還是得仰賴政府的補助。如何讓社大在解放知識及改造社會上繼續向前走,林孝信說:「有待於社會各界的理解與支持。」

並且也像張維修所說的,不論處在什麼位置,「都要自問,是否還在運動改革的路上?」一旦能回答這樣的問題,社大/社區/社運的三角習題自然迎刃而解。